過一會兒有個醫生進來給她量體溫，看到體溫計上明晃晃的37。2輕輕舒出一口氣：“沒事了，還有點兒低燒，輸液就行。”
    “謝謝。”林錯說。
    “沒事兒，”說完，她又看了一眼病房，驚訝地問林錯：“你男朋友呢？！”
    林錯臉上霎時起了一層粉：“他······”
    那小女醫生看起來很年輕，邊調點滴邊羨慕地搖頭：“你那個男朋友真是，昨天晚上一路跑著把你抱過來的，半夜的時候你開始發燒，把他嚇壞了。後來值班查房的經過你們病房還說他體貼呢。發燒的人愛做噩夢，你這個男朋友真不錯，差不多一夜沒睡，就坐在旁邊陪著你。哎喲，那眼神，心疼的。後來還專門問我們前台有沒有藥有辦法讓你睡得舒服點。”
    林錯紅了臉，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醫生看出她的害羞，笑嘻嘻地問：“給你買早餐去了？”
    林錯斂眸，笑得溫和，點了點頭：“嗯。”
    話正說著，沈辭回來了，輕手輕腳推開門，結果看見林錯沒睡，就正常走了進來。問旁邊的小醫生：“她怎麼樣？”
    小醫生好笑：“沒事！現在回家都沒問題！”
    沈辭又問：“那她膝蓋呢？”
    “行了行了，沒事了。抹上藥了就沒事了，回去養著吧，別做劇烈運動，吃點兒清淡的。”
    沈辭點點頭，把早飯給她打開。醫生歎了口氣：“我也想有這麼個男朋友。”
    林錯當即羞得都快縮進被子裏去了，沈辭笑起來，把桌子給林錯支在病床上，順手揉了把她柔軟的發頂，然後把飯菜放上去，一次性筷子都拆開。看著林錯，輕輕刮了下她的鼻梁，話卻是對醫生說的：“沒辦法，這就是我家小祖宗，不能變心啊。要是再哭我可招架不住。”
    醫生當即捂著心髒和耳朵並且閉上眼睛出去了。
    林錯也低著頭，一點兒都不想理這個口不遮攔的家夥。沈辭見她從耳朵尖到脖子都是一片粉紅當即移開了目光，輕咳一聲：“好好吃飯。”
    林錯疑惑且控訴，抬頭看他：“誰不好好吃飯？”
    因為害羞，小姑娘臉上有了些氣色，紅潤的嘴唇因為氣憤微微嘟著，眸子裏好像還有霧蒙蒙的一汪水在漾著，水波蕩漾，都快蕩到沈辭某個不可言說的位置去了。
    他怒喝：“是我不好好吃飯！”
    林錯再一次體會到了莫名其妙的感覺，為什麼她覺得，沈辭有些······惱怒？
    沈辭坐下來狼吞虎咽吃了幾口就完成了早飯，反觀林錯慢吞吞地盛了一口飯，放到嘴裏，然後嚼，然後咽下去。每個流程都十分清晰且緩慢。沈辭看著她吃飯都著急，把自己的飯盒收拾了，開始在一旁點開手機遊戲玩起來。
    過一會兒林錯吃完了，他就把兩個人的飯菜都收了起來，坐回陪護椅，百無聊賴玩著手機，邊玩邊漫不經心問了一句：“昨天你在樓下站那麼久是幹什麼呢？”小姑娘昨天在雨裏那樣可不像是站了一小會兒，倒像是站了好幾個小時，必須問問。而且林錯直到現在都沒提當時發生了什麼，得套套話。
    林錯瞬間僵硬，頓了一頓才說：“你為什麼覺得我站了很久？”
    沈辭冷笑：“膝——蓋。”
    林錯沒話說了，沈辭一提起她的膝蓋臉色就不是很好。
    但是沈辭沒有要略過這個話題的意思，又問了一遍：“昨天你站在樓底下幹嘛呢？”
    林錯抿了抿嘴：“我······”
    “嗯？”
    “我······”一瞬間，林錯腦海裏浮現出很多答案，例如什麼”我剛搬來不久記不住樓牌號所以迷路了””我從兼職的地方跑回來的沒有帶傘，結果沒有堅持到樓上就暈倒了”。但是毫無例外，這些都是聽起來不是很靠譜的理由。
    到底要怎麼說？
    沈辭已經關了遊戲，坐到了她旁邊，逼近她，壓低聲音近乎一字一頓：“我問你，昨天到底怎麼回事？”
    林錯眼神飄忽，閃躲他的目光。
    沈辭”嘖”了一聲，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頭看著自己：“到底怎麼回事？”
    林錯避無可避撞上了他一點笑意都沒有的眸子，心裏陡然一驚。
    病房裏連呼吸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沈辭沙啞的聲音緩緩響起，這一次，帶上了壓抑的怒意：“林錯。”
    林錯張了張嘴，卻無從說起。
    難不成要說，昨天我和我哥哥進行了一場談話，談話的結果——談話沒有結果！她到底算不算是凶手？她到底算不算是做錯了？她這個名字到底是不是名副其實，本來就是個錯誤！
    林錯一言不發推開了他。
    房間裏的氣氛霎時降到冰點。
    林錯雙手死死絞著潔白床單，心裏萬種情緒乍起，光怪陸離的夢仿佛又開始在腦海中回旋，男人嘶啞難聽的聲音仿佛再一次響起。
    “不能照顧他們了······”
    林錯顫抖著，半晌，在寂靜無聲的病房中發出一聲破碎的，瀕臨崩潰的壓抑喘息。潔白的床單被眼淚染濕，要不是因為看見了淺白變成深白色，沈辭這麼近的距離都不知道她哭了。
    沈辭蹲了下去，抬頭仰望著哭得一塌糊塗的小姑娘。明明瘦的很，個子還矮，怎麼就這麼強呢。
    林錯伸出手猶豫著，緊緊揪住了沈辭的袖口，搖著頭說不出話來。她也不知道說什麼，那些陳年舊事就好像一把枷鎖，甚至把她的嘴都死死封住，什麼都說不出口。
    沈辭沒有動彈，也沒有說話。
    眼前的視線模糊一片，最後甚至連沈辭的臉都看得隱隱約約，最後隻有那片純黑布料還清晰可見。
    一片死寂。
    林錯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妄圖收回去那些難堪的抽泣，但是沒有絲毫用處，她還是一直在哭，心髒抽痛，萬般情緒全都在這一刻化作了焦灼、悲慟的淚。可是那隻手，她無論如何都不舍得收回來。
    她是自私的。
    她想拽著沈辭，想讓他陪著自己。同時又想逃避他，不敢讓他知道所有這一切。她是一個錯手殺了自己”叔叔”的人，更是一個懦夫。在東城待了幾年之後，當初想要照顧他們母子倆的心願全被恐懼打敗。她不敢待在一個隨時會被家暴的地方，也不敢去麵對他們。
    她······
    她驀的被炙熱的溫度包圍起來。
    頭上傳來了一聲歎息，聲音是煎熬的，帶著不忍的，還有一絲妥協的。後腦勺被人溫柔的上下撫摸著，熟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敗給你了。”
    林錯把頭埋在了他的脖頸裏，眼淚打濕了少年的黑色衣料，纖細瘦弱的身體不斷顫抖，手還死死捏著那塊兒布料，簡直就像是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一樣，不敢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