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是血的男人，看著她，用微弱到斷斷續續的聲音，在車子的殘骸裏對她又哭又笑，每說出一字嘴角都湧出血來。那血好像永遠流不盡一樣，隨著男人的話往下淌，粘稠的粘在領子上，把男人的脖子和衣服全都染紅。
    “林、林錯······”男人的聲音破碎，發出細微的聲音。林錯聽不到他說了什麼，隻是魔怔了一樣呆愣愣地睜大眼睛瞪著男人的血。她自己身上也在流血，全身都在發出劇烈的疼痛。
    “這就是報應啊······咳咳咳咳咳——！”男人嗆咳起來，眼皮已經開始緩慢閉合，“我對不起你······林錯······快逃······別回頭······別回頭，快逃——！”
    林錯顫抖著，機械性地按照男人的話去做，她努力地掙脫汽車殘骸，從窗口爬了出去，眼前忽明忽暗，有時候會短暫的閃著白光，過一會人又會變成一片黑點。嘴裏的血腥氣讓她幾乎作嘔，卻仍不敢停下動作。
    “嗚嗚嗚嗚嗚嗚嗚······”女孩模糊不清地輕聲哭泣，鹹澀的淚混著血打濕她的下頜，落到已經不成樣子的汽車殘骸上。
    她恍惚地爬出了車，踉踉蹌蹌一路帶著血滴滴答答染紅了柏油馬路，身後男人的話像是隨風飄散的錯覺一般。帶著哽咽，用遺憾、悔恨、不甘、愧疚揉成的話，因為大量失血沒了力氣的話要一字一頓，帶著近乎哀求的訴求。
    “別恨他們······別恨他們······求你，別——”身後的聲音不見了，她看著逐漸逼近眼睛的馬路，無力地重重倒下。
    男人的話猶在耳邊，回蕩了十一年。
    ······
    林錯睫毛微微顫了顫，睜開了雙眼，用胳膊撐著從床上緩慢起身，垂著眸子不知道在想什麼，半晌，夢裏紛亂血腥的場景才被她從腦子裏剝離出去。頂著低血糖的暈眩和生理期的不適，她下了床，一步一步緩慢走到客廳的沙發，呼吸不由得小心地屏住，而後又極慢的、顫抖著無聲吸了一口氣。
    沈辭已經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走了。
    也許是因為低血糖的暈眩折磨得她太厲害，她背靠著沙發，緩緩坐在了冰涼的地板上，環抱著膝蓋安靜地蜷著，靜靜地看著窗外的日光，不言不語，麵上無喜無悲。不知道在想什麼。
    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林錯慢半拍地接了，過了幾秒才低低說了一句：“······喂？”
    二十分鍾後，警察局裏。
    “警察啊！您看我這兒、這兒、還有這兒！都青了！哎喲，我是不是骨折了？他一定得賠！”一個男人在哎喲哎喲叫喚，對著警察喋喋不休抱怨。
    旁邊坐在椅子上的劉宇東翹著二郎腿，聽見這話嗤笑一聲：“不就是錢嗎？我都賠給你！一會兒人就帶錢來！”對方沒有想到會這麼輕鬆，眼見著警察叫了這個從剛剛在街上就囂張的要死的人的家屬，臉上的表情還怔愣著。
    劉宇東看著警察打出去了電話，往後一靠，翹著二郎腿抱著臂，臉色陰沉，眸子裏透出陰翳來。
    他就不信，這樣林錯沒有辦法躲著他了吧！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警察局的門開了。
    對方看劉宇東可以稱得上是興奮的目光心裏還在打鼓，他看起來那麼有譜，來的不會是什麼黑社會大哥？壯漢？
    結果進來的隻是一個纖細的、矮矮的、臉色有些蒼白的小姑娘。好像風一吹就會倒一樣，走路的步伐也不是很快，進來的時候臉上還有些許汗珠垂落，進了警局大門就看見了兩個人，接待的警察也沒料到來的會是這麼個人。一旁處理這件事的警官過來，歎了口氣，拍了拍那個接待小警察的肩，示意他先回去。
    他對林錯說：“你就是林錯吧？”
    林錯點頭：“怎麼回事？”
    警察對她說：“先告訴我你是劉宇東家屬嗎？”
    林錯猶豫了一下，如實說了：“他家裏人領養了我，名義上是妹妹。”
    警察點點頭，讓她進去，林錯深吸了一口氣，邁了進去。
    剛剛那個還嚷嚷著碰瓷的人都有點兒不好意思叫喚了，林錯臉色不是很好地坐在了離門很近的椅子上，足足離警察和劉宇東有幾米遠。那個碰瓷的下意識問了句：“你坐那麼遠幹什麼？”
    林錯像是疲累不堪，電話裏已經了解好情況了，現在直截了當地問：“你是想碰瓷要錢？”
    “······對！他撞了我！我就說了幾句，他就開始打我！”那人捂住胳膊，走到林錯麵前給她看：“看見沒有！這就是他幹的好事！你剛剛在門口不是說你是他妹嗎？那你來給我評評理，看看，看看，這你哥幹的好事！”
    他給林錯展示他紫青的臉和纏上紗布的胳膊。
    聰明如林錯，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劉宇東故意的！
    她語氣平淡地問：“說吧，你想要多少錢？”
    對方眼睛一亮，嘴角都咧開了，但是因為扯到傷口，又倒吸一口涼氣。在林錯不耐煩的無聲目光催促下才說：“六萬！”
    六萬。
    林錯轉身就往警局門口走。
    後麵的人一看不得了，自己最近正好手頭緊，在劉宇東撞上來的那一刻心裏就生了這麼一個心思，現在不僅要不到錢，還白白挨了一頓打。這、這不是前功盡棄嗎？自己剛剛在警局和他僵持這麼久豈不是全都白費了？
    “你站住！”身後的人像是想拉住林錯，但是林錯已經把錢掏了出來，六萬的現金。然後把錢扔到了警局地上冰涼的瓷磚上。
    警察本以為家屬要走，誰能想到她直接把錢放在地上了。有些疑惑地說：“你這是想幹什麼？”
    林錯對警察淡淡點頭：“事情解決了，我先回去了。”
    她頭也沒回，從頭至尾就沒有看過劉宇東一眼，走著走就變成了小跑。
    耳邊是男人生生泣血的話：“不要恨他們······求你······”
    林錯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腳底下越跑越快，耳邊風聲呼嘯，竟是——竟是像操場上的風聲，前方恍惚是穿著校服的少年，盡是眉眼間桀驁，跑在前麵，校服隨著風上下翻飛，劇烈鼓動，露出一小截精悍的小麥色後腰來，襯著蔚藍校服，讓後麵的林錯臉上染了一層淡粉。
    她稍微清醒了一點，顫抖著握住了手，回頭看了一眼警察局。
    沒有人追出來。
    她隻看了一眼就慌忙收回目光，趕快往前跑。
    正對上一雙含著陰毒的笑的眸子。
    “林錯······”
    是劉宇東！
    林錯立馬停住了腳步，僵在那裏，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驚疑不定：“你······”
    “沒有想到還能見到我？”劉宇東笑了，猙獰笑容如青鬼麵具一般讓人心下膽寒，“你肯定恨不得我們一家都死了才好吧？”
    林錯艱澀地吐出字眼：“不······是······”
    劉宇東大笑起來，林錯又往後退，劉宇東向前邁了一步：“當初要不是因為我爸可憐你，怎麼會把你留在家裏？還不顧我們，在家裏那麼艱難的時候還帶你去遊樂園玩？！”
    林錯無力地搖頭。
    “別恨他們······”
    “求你······我求你·······林錯，我對不起你······”
    她被劉宇東狠狠抓住了手腕，他嘴裏神經質地低喃著：“走、走！跟我去謝罪！謝罪！！你個殺人犯！”
    耳邊是混亂的聲響。
    馬路上汽車震耳欲聾的轟鳴，少年的痛哭嘶吼，她的無力啜泣，女人的淒厲喊叫，男人猶如悲鳴的哀求。
    恍惚間，是男孩兒對她的聲聲低啞叫喚：“小倉鼠，辭哥眼光好不好？······那，喜不喜歡？”
    “林錯，林錯······”是晚上，僅僅是她的名字，她就聽出了它們的含義——
    那是他對自己發出的無聲告白。
    林錯終於發出了一聲極其壓抑的、崩潰的喘息。

    作者閑話：

    喜歡夏西的話就收藏吧，我們一起來看林錯怎樣才能抱到他biulingbiuling閃光的辭哥吧，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