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琴師雙手撫琴，動作行雲流水，奏的是帝王家高堂之曲。
    那容貌絕世人手扣環佩，當之以擊，合曲而拍。
    下意識，商重華掃了一眼，挺好，是何煜送的，最好順手砸了，反正他看著礙眼的。
    商重華本想上前親近，咳，請個安。
    結果發現從始而終那人都微微合著眼，似乎聽曲兒聽入了迷，一點兒都沒察覺有人來了。
    盡管商公子過來前，已經有下人通報過了。
    王府的規矩僅次於宮中，府內的公子們可以不守，但下人不行。
    商公子仔細看著那一張臉，很美，很勾人，看一輩子都不厭。
    隻是，看似很安靜的人，此時卻好像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商重華思量了一下，便沒有上去，徑自去尋了賢公子身邊的座位入座。
    張羽恩不動聲色地看著。
    他是真沒見過後院一群男寵登台麵的。
    但他見了這群人後，又覺得以前他理解的”男寵”倆字可能是個屁。
    更讓張羽恩不懂的是，這麼一群人，怎麼能甘心窩在王府後院，自汙名聲？
    商重華：“賢先生。”
    賢公子有些心不在焉，他最近跟王爺有矛盾，原因……就坐在坐在對麵，正品著茶吃著點心——張羽恩。
    “恩。”賢公子心不在焉嗯了一聲。
    商重華：“宮裏今年賜下的貢錦翻了三倍。”
    賢公子淡淡道：“意料之中。”
    “您說這事兒鬧得，都知道宮裏節衣縮食的，這好東西卻使勁兒往咱們爺這砸，當今聖上幸虧沒有皇後，不然心裏不一定怎麼想。”
    賢公子輕輕看了笑眯眯的商公子一眼。
    “慎言。”
    話不用說透，聰明人，說透了就遭人煩了，商公子又道：“今兒這是唱的哪出？”
    商公子進府晚。
    當今聖上登基後，他才進府。
    當今聖上剛登基的時候，一開國庫，裏麵空的都能養耗子了。
    沒多久，大病初愈的軒羽墨下了一趟富饒的南方，回來後，王府多了位肆意風流的商公子，皇帝也再沒因為國庫裏能養耗子的事愁的睡不著覺。
    賢公子沒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問了句：“你覺得王爺像什麼？”
    商重華沒懂，所以他靜靜等著賢公子再給點提示。
    “像什麼動物。”
    商重華看了眼主位上那當初一趟下江南就讓他放棄了半數家財，屁顛顛跟回來的沒良心的家夥，無奈道：“白眼狼，喂不熟的那種。”
    賢公子不語，知道這非真心話。
    “像貓罷？那種你得小心伺候，但理不理你得看他心情的那種。”
    賢公子道：“那你今天可能要長見識了。”
    “此話怎講？”
    賢公子沒多說。
    不多時，六大公子到齊了。
    煜公子除了逍遙王幾乎不理別人。
    以前，他還跟賢公子杠幾句，現在有了張羽恩這不知道是個什麼路數的攪屎棍，他樂得跳出來看個樂子。
    可今天，不光是張羽恩還是賢公子，都消停了。
    一曲奏終，滿場皆靜。
    逍遙王依舊是那副似乎被曬化了骨頭的慵懶樣兒。
    六大公子有人在看他，有人沒在看。
    最後還是長生擠出一個媚上的諂媚樣兒，“主子爺，還聽麼？”
    隨手點了一曲。
    《十麵埋伏》
    琴師捧琴離開，琵琶女含抱著琵琶地擋了半張容顏上台。
    隻可惜，這裏的美男子多，尤其主座上那位，身份顯赫，相貌舉國無雙。
    但，此女再如何容貌出眾，單就性別這一點，她就被”門檻”攔在了王府之外。
    此女初長成，也就二八年華，如同一朵盛開美極純潔的花，等君采集。
    “報——！”金羽鴉衛急報不需通傳。
    一路暢通無阻健步如飛走到筵席正中單膝跪下，“紅衣刺客身份已竟查到。”
    軒羽墨睜開了眸子，眼白隱有血絲，瞳仁漆黑一眼望不到底，此時直勾勾盯著下麵跪著的金羽鴉衛。
    “刺客名封紅衣，西域人士，七月初一入關西，手持南陵府通關文牒，簽發者，南陵府府尹齊英盛。”
    軒羽墨隨手一招，又一名金羽鴉衛於跪下候命。
    “去，擒人回來。”
    擒誰？
    自然是南陵府尹。
    朝廷命官，說拿下便沒有一絲踟躕，仿若是自地裏抓隻搗亂的野兔般自然。
    那金羽鴉衛領命，直奔南陵府。
    這幾日，京都發出的八百裏加急快比過去一年都多，驛站跑死了不知多少馬匹。
    軒羽墨又看向最先送上急報的金羽鴉衛，道：“繼續說。”
    “封紅衣，年二十五，關西外有一聖火紅蓮教，教主便是封紅衣。”
    “聖火紅蓮……”軒羽墨微微蹙眉，低聲念了句。
    他倒是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的罪過這個人。
    “主上，此教是西域”天盟”麾下七十二聖教之一。”
    說起天盟軒羽墨有點影響了。
    一年前京稽衛監察天下，上過一道折子，說關西外武林做大……
    洋洋灑灑寫了三本折子，闡述關西外患。
    去年朝廷國庫也就稍稍有所緩和，出關西剿滅武林勢力怎麼都不劃算，故而，這道折子就被皇帝壓下了。
    如今卻不想，被個沒工夫清剿的莽夫狠狠地咬了一口。
    “還有麼。”
    金羽鴉衛額頭見汗。
    沒……沒了，時間緊，他們就查到這麼多。
    這還是因為那封紅衣行事太高調。
    “京稽衛的人殺幹淨了沒？”
    “沒，今日還有一批，都是京稽衛。”
    軒羽墨將手上打拍子用的環佩拋出，“拿著，救人。救下後直接帶來。”
    ……
    時辰已到，一排身穿囚衣披頭散發的男子被壓上了刑場。
    圍觀的百姓很多。
    京城好久沒有看到幾十個、幾十個掉腦袋的大場麵了。
    聽說今兒個砍得還是那個往日裏威風凜凜，讓官老爺們都戰戰兢兢的京稽府的大官兒。
    監斬官看了看日頭，便示意劊子手準備。
    魏九卿麵色慘然。
    天降橫禍，不久前，他還是威風凜凜的天子親信，如今卻要被砍了腦袋，屍身都沒人收斂，要被丟入城外亂葬崗。
    京稽衛的小人物，前幾天就開始砍了。
    他們這些”頭兒”是最後一批。
    隻是不知，京都還要砍掉多少顆腦袋，才能平息那位逍遙王的憤怒。
    沒錯，不是平息聖怒，而是逍遙王。
    正想著，聽聞遠處馬蹄急。
    “刀下留人——！”
    監斬官也聽到了這疾言厲色的叫喊聲，立馬吩咐：“讓劊子手退下，快！”
    敢叫法場留人的，定是大人物，還不是他一個小小監斬官得罪的起的。
    ”唏律律”一聲馬匹嘶鳴，來者直接腳踏馬背飛升而下，下馬後借力踩著百姓肩頭，直接越過人山人海圍觀看透的百姓，直奔監斬官門前。
    金羽鴉衛雙手抱拳，“逍遙王有令，刀下留人，尚有英王遇刺一案的需要盤問。”
    而後，金羽鴉衛地上環佩。
    環佩是上好的墨玉，墨玉上雕刻著一條栩栩如生的蟠龍，玉環鏤空的地方隻有一個數字，【十二】。
    金羽鴉衛的打扮舉世皆知，逍遙王的這塊玉是大金皇子出生後都會有的身份玉。
    這玩意兒沒人敢造假，除非是瘋子，不想要腦袋了。
    監斬官連忙喊人給京稽衛的一眾大爺鬆了綁。
    “快，放了幾位大人！”
    行刑台上的京畿府府尹鐵錚錚的漢子，此時愣是抽泣了起來。
    峰回路轉，沒什麼比鬼門關門口走一遭，又撿回一條命能讓人心境起伏的了。
    “京畿府府尹是哪個？”金羽鴉衛問。
    “……是某。”
    說著，魏九卿站起身。
    麵上胡子拉碴，披頭散發，但金羽鴉衛顧不得許多了，直接前來一匹馬，“還騎的了馬麼？”
    “騎得。”
    “上馬，速速隨我去見王爺。”
    隻見金羽鴉衛帶著魏九卿上馬揚塵而去，監斬官這才擦了把汗。
    “大人，剩下的人如何處置？”
    掃了一眼剩下一同被保下的京畿府罪臣，監斬官尋思了一下，道：“靜觀其變，這些人先押回打牢，給頓好飯。”
    “隻看那魏九卿能不能抓住這次保命的機會了。要是不能，這頓飯全當做善事了。”
    “是！”
    ……
    魏九卿下獄前，好歹也是可以隨時入宮麵聖的大官。
    京稽衛這次問罪也沒什麼好審的。
    他們是天子耳目，若發生大事，他們先一步查清，那是功。
    如英王一條胳膊被送到了他們大門口，他們才渾渾噩噩知曉，這便是罪。
    沒甚好嚴刑拷打的，被下了詔獄後，直接洗幹淨脖子，等著被砍頭。
    魏九卿咬牙，他一定要抓住這次活命的機會，便驅馬上前。
    “大人！”
    金羽鴉衛揚著馬鞭，恨不能自己騎著的不是馬，而是一步就能穿越萬裏的神獸。
    金羽鴉衛側頭看向魏九卿，沒有嗬斥，也沒有好言好語，隻是默默地看了一眼。
    “敢為，魏某如何能得了王爺青眼？”
    金羽鴉衛尋思了一下，覺得沒甚麼不好說的，便直接回答：“一年前你上了一道折子。”
    “諫言天子，平關西”天盟”，可有此事？”
    魏九卿當然記得。
    關西天盟麾下七十二聖教，關西外皆是聖教信徒。
    若天盟有反心，那簡直令人發指。
    隻可惜，去年國庫還是吃緊，且跟一群”江湖騙子”比，皇帝還是更擔心西北的胡人。
    金羽鴉衛幽幽道：“刺客身份查出來了，就是天盟七十二聖教之一聖火紅蓮的教主。”
    魏九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