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籠罩。
    這金都城自然是比那羅西城繁華得多，燈籠照的整個街道就如同白天一樣，這會兒街道上還是人來人往的，瞿唐也是這些人當中的一個。
    好不容易擺脫了薑楠這個小煩人精，這得好好利用這段空暇的時間，找一找，過兩天要送給薑楠的生辰禮物。
    這是給他和薑楠過的第一個生辰，自然是尤為重要的。就為先前瞧著薑楠那閃亮亮的眼睛裏滿是期待，自己的禮物就絕不能讓他失望。
    瞿唐快速的踏著步子，走馬觀花的逛了好幾條巷子，也沒瞧見什麼合心意的東西。大多是些小玩意兒和小吃食。
    雖然這些東西都挺吸引人的，不過瞿唐總覺的差了點什麼。
    突然間，在一眾商販之間，瞿唐的眼光停留在了一個小小的攤位上，那裏不似其他攤位那般熱鬧。
    不過能吸引瞿唐駐足的定然是有它可取的地方。
    攤位上羅列了二三十個人型的娃娃，石頭雕刻的，不似玉石那般華貴，而且在這京都城，滿是貴人的地方，自然是沒有人會降低身份去買這破石頭。
    不過雖然是石頭雕刻的，走進細看，那手藝著實不凡。那些人偶就是連那頭發絲都刻上去了，每個都憨態可愛。
    瞿唐走進，湊在石頭上細細雕刻的賣家抬起頭來，許是這種工藝很是傷眼睛，那賣家的眼神像死魚眼一樣呆滯。
    他緩緩出聲，聲音沙啞，帶著別的地方的口音，瞿唐並不能全聽明白，大致說的是讓他隨便挑，若是挑不中還可以定做，不過價錢稍微高一些。當然買一個貴會一些，若是買兩個可以適當便宜。
    瞿唐伸手戳了戳那些已經刻好的人偶，入手光滑細膩。
    囊中羞澀的瞿唐見著這石雕人偶也是在自己的預算之中。
    “老師傅，我要買兩個，一個照著我的模樣刻，一個我給您畫個畫像，您照著刻，如何？”
    老人呆滯的眼睛動了動，渾濁的眼珠盯著瞿唐看了半響，看的瞿唐瘮得慌。這才低頭翻找出兩塊合適的石料，一塊丟給了瞿唐，一塊拿在他手裏，埋頭刻了起來。
    三兩下，一個人的輪廓就能夠看的出來，雖然還很粗糙，但依稀能看出來，那就是瞿唐。
    “老師傅，好手藝。”瞿唐誇讚道。
    老人想來是聽到了，手上的動作更加認真快速。白花花的石頭屑灑落下來，地上鋪了薄薄的一層。
    見老人並沒有搭理自己，他也就沒再打擾老師傅，將老人遞給他的石料拿在手裏，拿起刻刀在石料上輕輕的畫出薑楠的人像。
    一老一小蹲在小巷口，借著燈光，細細的擺弄手裏的石頭。
    街道上由人影幢幢，到現在的空無一人，打更的更夫咚咚的敲打著手中的鑼由遠及近。
    驚醒了靠在牆上睡著了的瞿唐。
    瞿唐扶著牆，站起來，伸了伸發麻的胳膊和腿，偏頭看了一眼角落裏還在雕刻的老人，麵容漆黑，看不清此時老人臉上的表情。
    “小夥子，再等等，快好了。”陰暗中老人見瞿唐站起來，有些急促的說道。
    “老人家慢慢來，不急，若是做不好，明天我拿過來也是可以的。”現在怕是已經半夜了，這雕刻本就是精細活，花的時間多做的也就更精美一些，瞿唐等這些時間也還是有耐心的。
    老人搖搖頭沒有說話，與靈活的手指不同，他的頭與肩的連接處也就是脖頸很僵硬。瞿唐雖然離老人有些距離，也能聽見老人轉動頭部時發出吱吱的腐朽的聲音。
    手指翻飛間，手中的人偶愈發的光滑圓潤。
    老人放下刻刀，用一塊麻布摩擦了許久，邊摩擦邊用嘴吹下殘留的石屑，最後在布上添了一些水，又細細的磨擦一遍，溝溝坎坎裏都仔細的擦了。
    “做好了，一吊錢。”老人桑老的聲音從嗓子裏擠出來。
    老人將石雕遞給瞿唐，入眼的手如同枯木，幹癟又粗糙。與瞿唐少年人的手比起來自然是不堪入目，老人也意識到了，將石雕給瞿唐後，迅速的撤回手，藏在了袖中。
    瞿唐接過後，借著隱隱的燈光，仔細的瞅了瞅手中的人偶，雖然燈光不明亮，但是人偶被打磨的很光滑，在燈光下形成一層反光，瞧著憨態可愛，頗具神韻。
    摩挲一會兒，有些愛不釋手，道：“多謝老人家，這是一吊錢，您收好。”
    老人拿出一塊帕子將一吊錢裹起來，仔細的包好。帕子很舊，有些年頭了，上麵的繡花已經看不清楚，不過老人將帕子洗的很幹淨，有些發白，這是是家裏老太婆給他做的。
    哆哆嗦嗦的將攤子上的石雕放在一個竹框裏，挑起扁擔，站起來的時候一個踉蹌，差點倒地，還不等瞿唐去扶，就已經站穩搖搖晃晃的在巷子裏拐了幾個彎，不見了蹤影。
    瞿唐照學著老人，將懷裏的帕子拿出來，仔細的包好，雖是石頭做的，不過有些地方老人做的實在精細，若是不好好放置，也是會磕壞了的。
    寂靜的巷子裏此時就瞿唐一人，涼風習習，吹的他寒毛都豎立了起來。燈籠中的蠟燭此時也殆盡了。搖曳了幾下，驀然就熄滅了。
    雖然瞿唐平日裏總是沉穩的很，也沒見過他怕過什麼，不過此時瞿唐心中也有些發慌，到底才九歲。不過尋常的成年人獨自走夜路心中怕也是有些發慌的。
    瞿唐抱著石雕快走了幾步。
    忽然前方有些細微的異響。若不是瞿唐耳朵好使，他便要一頭撞上去了。
    身子快速一閃，躲藏在陰暗的角落裏。
    一隊身手矯健的蒙麵黑衣人穿梭而過，手握利劍，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死士。
    幸好瞿唐和青雲學了些日子，會一些隱藏身形的方法，斂聲並氣。好幾個黑衣人從瞿唐跟前走過，都不曾發現他的行蹤。
    鬼魅的步伐下，發出極其輕微的聲音，周邊的居民自然是一點也沒有發現，不過若是發現了，他們也會裝作不知道。
    待這隊人遠去，過了半響，瞿唐才從陰影裏走出來，向著那隊人反方向，無聲的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遠遠能聽見背後那個方向有刀劍出鞘的聲音。
    瞿唐人小力微，自然不可能去湊那熱鬧的，顛顛的跑回了護國寺，寺廟的小門還沒有關，悄悄溜進去，躲開值班的和尚，摸索到自己的住處。
    打開門扇進去，妥善的將懷裏的石雕人偶，放置在盒裏。
    剛轉身，就見著本該隻有自己的房間裏，現在多了一個人，眼睛眯著對著他看。
    對上薑楠的眼睛，“阿楠，大半夜不睡覺，跑我屋裏來做什麼？”瞿唐壓下心中的驚駭，正定自若的問。
    薑楠抱著枕頭，歪著頭，迷迷瞪瞪地問，“阿唐哥哥，你去哪兒了？我在這裏等你好久了。”
    那我方才怎麼沒看見他？
    “阿唐哥哥快上來和我一起睡。”薑楠小眼神迷離著，拍拍自己身邊空著的床榻。然後一蒙被子。
    窩在被子裏，小小的一團。難怪自己方才沒有注意到。
    脫了鞋襪上床，掀開被子的一角，躺進去。已經被薑楠捂暖的被子蓋在身上，整個人都被包圍起來，溫暖舒適。
    瞿唐將手上的涼意去掉後，才緩緩伸向那小小的一團。將薑楠蜷起的身子，小心的打開，並將薑楠睡的通紅的臉蛋暴露在被子外麵。
    做完這一切後，瞿唐這才規規矩矩的躺好，兩手交叉放在腹部。慢慢的放緩呼吸，腦海放空，沒一會就睡著了。
    薑楠睡覺極不規矩，愛動，翻了個身，短短的手臂放在了瞿唐的身上，腳也翹起來架在了瞿唐的肚子上，軟軟的，正舒服。
    兩人的頭碰在一起，大約都做了美夢，嘴角都噙著一絲笑意。
    巍峨的皇宮內，卻不是這般的安寧。
    燈火通明，持劍的護衛圍著太子的東宮，皇帝和皇後也從坤寧宮趕到了東宮裏，路上一刻也沒耽擱，衣衫都沒穿妥當就來了。
    兩人神色緊張。
    一入內，便見著床榻上之人麵色慘白，胸口一抹鮮紅的血液。
    皇帝暴怒道，“封鎖全城，務必找到刺客，格殺勿論！”
    “你們這群庸醫！治不好太子，朕要你們陪葬！”皇帝氣的發抖，指著跪了一地的太醫怒吼。
    太醫們冷汗直冒，戰戰兢兢。跪趴在地上，兩腿酸軟，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夠起身給太子薑南醫治。
    當中一個年紀最大的老太醫，哆哆嗦嗦的回道，“臣等無能，恐不能醫治太子殿下。”聲音像是要哭出來似的。“太醫院裏有個叫白杏的太醫，醫術了得，懇請皇上請他來為太子醫治。”
    “要汝何用！快去請白杏來！”宏啟帝如吼。一腳踢在了一旁的案幾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是。”
    “你們這群庸醫全給我滾去外麵跪著！太子沒好，一個也不準起來！”皇後厲聲嗬斥這些無能的太醫們，眼睛卻是自從進入屋內，便再也沒有離開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