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績溪將視線轉到一臉嚴肅的蕭遠身上看了一會，那平靜無波什麼也沒裝入其中的眼神讓蕭遠所感受到的壓迫感直線上升，若非心中硬挺著不願示弱，此時怕是已經受不住想要跪下。
    “你在害怕”張績溪沒有放過蕭遠微微顫抖的身體特征，將視線自對方身上移開。
    “我難道不該害怕嗎？”別人都以為張績溪回來是礙於君命，擔憂連累蕭府，可蕭遠卻知道，這個人選擇回皇城，不是因為不敢違背誰的命令，不是在乎誰的生死存亡，隻是因為她想回來。而且，他幾乎不用問也知道，這個人不會入宮。
    回來卻不遵旨入宮，這樣的結果簡直比對方一直消失找不到蹤跡還要可怕。幾乎可以預見，當張績溪直麵抗旨的時候，他蕭遠，他的蕭府會是怎樣的下場。
    “那你想好怎麼做了嗎？”張績溪的話說的沒頭沒腦，可聰明人之間很多事情並不需要說的太透徹，張績溪相信，蕭遠能懂他是什麼意思。無需他多費口舌。
    “我想如何做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打算如何做？”蕭遠心知肚明，作為眾人眼中張績溪的爹，他如今已經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不管張績溪做什麼，他都隻能選擇支持他。不為別的，隻因為，他無法反口道出兩人的父女關係是假的。說了便是欺君之罪，獲罪九族全家死絕。而不說，那不管他認不認，張績溪所做的事，他因著”父女名分”都脫不了關係。如今，也隻有跟著張績溪走，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我打算覆滅他的江山”張績溪淡淡說道，而這話直接讓蕭遠的臉色巨變，瞳孔猛縮難以自持。
    “你瘋了？大雲皇朝屹立數百年而不倒，如今亦四海升平，民心所向，如何覆滅？”雖然口中說著這樣反駁的話，可隻有蕭遠自己知道，當覆滅二字從張績溪口中吐出時，他是真的覺得存在了數百年的大雲皇朝會轟然崩塌。
    “殺光了皇室，大雲也就倒了”封建皇朝的弊端就是家天下，集權的結果就是隻要蕩了皇室一族之人，國家便會變成”無主”之物，當所有人都不具備資格繼承的時候，也就是所有人都能成為它主人的時候，如此，大爭之勢自也就不遠了。
    “這不可能，你”蕭遠聽張績溪越說越離譜，想要繼續反駁，他想說大雲存在這麼多年，早就開枝散葉，不說皇城中的，就是散於大雲各處封地的無權皇親國戚就不知凡凡，那麼多人，如何能一次性滅掉。可這話隻說了幾個字，便為張績溪淡淡掃來的視線止住。
    是真的，她真的能，而且，也許已經在這麼做了——在那個自認高高在上，習慣了唯我獨尊的大雲皇帝強行下詔招惹這個人的那一刻起。不，也許是從更早的時候開始。
    蕭遠開始回憶對方出現在皇城到之後的一係列發展。
    來找他，得到了丞相千金的身份，至此讓他除了和對方一條心，別無其他選擇餘地——國宴上一鳴驚人，聞名天下，引得皇帝上心，作出對敖慶洲有意的樣子——華宇一戰，成就鳳女之名，加強皇帝對她的勢在必得之心——突然消失，引皇帝暗怒，怪罪丞相府與將軍府，丞相府失勢，將軍府失勢——如今回歸，文官、武臣皆無首，朝堂局勢不穩，此時動手，那真是最佳時機。
    ——也許大雲真的會滅！
    這樣的念頭擊潰了所有理性的分析，充斥了蕭遠整個思維。
    蕭遠覺得胸悶喉緊，仿佛過了很長時間，他才張了張嘴，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我需要做什麼？”到底還是屈服了，除了已經無路可走，更多的是不想和眼前這個人為敵。此時，在蕭遠看來，眼前人簡直是如同鬼神，算盡了一切，當真是高深莫測。
    張績溪倒是不知道蕭遠一陣腦補，在心中把他拱上了神壇。不過就算知道，張績溪也會看破不說破，由著對方誤會。
    “將那些誓死忠於大雲的文臣武將列出來便可”張績溪淡淡吩咐道。
    “你想幹什麼？”雖然已經大約猜到了張績溪的打算，可蕭遠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他實在不敢相信若是真的如他所猜測一般，這皇城之中，將要流多少的鮮血。
    “忠於別人的狗隻會擋路，你覺得我會如何？”雖然是反問，可那淡淡的陳述語氣，已經將結果告訴了蕭遠。
    “魔鬼”
    蕭遠第一次對一個人膽寒，他自認為也是一個心狠手辣之人，但和眼前之人一比，當真是小巫見大巫。這個人眼中，哪有什麼人命可貴，輕飄飄一句，多少人的生命還不如一群螻蟻有分量。
    “不忍的話，撥亂反正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張績溪不在意蕭遠的想法，給出了一種建議。
    “他不會放棄你的”蕭遠追隨顏永袁這麼多年，怎會看不明白顏永袁如今對張績溪的占有欲，蕭遠太了解顏永袁了，就算他現在去告發，顏永袁也不會放棄這個人的。那個高高在上享受慣了他人順服的人一定會妄想通過各種手段去征服眼前這個人，而不是狠心殺了張績溪，而隻要張績溪還活著，那麼結局就已然注定。
    也是因為將這些事情看得太清楚，所以蕭遠才會如此痛快地認命，選擇跟隨張績溪。
    “所以，他的皇朝亡定了”張績溪平淡地結語。
    沒有對張績溪的話作出評價，蕭遠轉頭換了一個話題：“明日宮中應當會邀請你入宮赴宴”
    人既然接回來了，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怕是忍不住要見上一麵的，而宮宴是最直接的方法。至於名頭，那也不過是皇帝隨口的一句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