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忘年季傳雄帶進警局的時候，錦川裳正縮在窗口的椅子上，陽光直射著他的眼睛。
    “哥，我來了。”
    錦川裳轉過頭，表情恍惚，眼前這個兩鬢發白的中年男人穿著一身墨綠色的西裝，有些滑稽的熟悉。
    “你是……誰？”
    季傳雄溫柔的壓住錦川裳腦袋上逆流的一撮說：“你弟弟，季傳雄啊。”
    “怎麼可能，他現在才二十歲，沒有你這麼老。”
    季傳雄歎息一聲：“周警官麻煩你了。我馬上帶他走。”
    “我不走，我還沒有看到收件人呢。”
    季傳雄表情無奈：“沒有收件人。哥你病了。”
    “我沒病。”
    “對，你沒病，跟他回家吧。其他事情，電話聯係。”周忘年像是哄小孩一般說著，把錦川裳拉起來。
    季傳雄攬著錦川裳的後背說：“你還記得從哪裏出門的嗎？”
    “我……”錦川裳記不得自己從哪裏出來，對了：“倉庫。”既然是送快遞，當然是從倉庫裏出來的。
    季傳雄哀歎一聲拉著錦川裳走出敞開的大門，在警察局裏隆長的通道裏，周忘年看見拐過來的高個男人安嘉康，他一臉的焦慮朝周忘年奔過來。
    季傳雄推著錦川裳從另外一個方向離開了警察局。
    安嘉康咽了咽口水，把急促的喘息聲音恢複過來，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說：“他們是誰？你有事嗎？”
    周忘年說：“長相比較老成的叫錦季傳成，是個精神病人，總是以為自己是送快遞的，送了一箱人腿，扶著他的是叫季傳雄，是個快遞公司的老板。他們是父子關係。”
    安嘉康揉了揉太陽穴，他的焦慮仿佛就要突破他的肌膚令他頭破血流“我看到安知易了。他沒有死。不對，是我的同事說她看到安知易了。她還活著。”
    “聯係不上嗎？”
    “在酒店裏，但是那裏現在安置了炸彈。被包圍了。我想進去。”
    周忘年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表情依舊如故，安嘉康心生懷疑她真的是個人類嗎，怎麼什麼表情都沒有，聲音平淡，除了有原本應該有的音節起伏之外，沒有任何感情在其中“這可辦不到，如果讓你進去了。發生意外怎麼辦？”
    “我就帶她出來，要不然你幫我和綁匪說一下，用我換她，她隻是孩子，什麼都不懂，而我是成年人，有判斷的能力。”
    “從我第一天見到你，就感覺到你有死意，你不能進去。”
    安嘉康心底犯嘀咕：死意是什麼東西？她怎麼說這種話？我怎麼覺得她就像是某個係統，某個電腦軟件。
    “對了。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有人給我打電話。”
    “電話？是你的手機嗎？”
    “不是，奇怪了，我身上的手機呢？”
    “看來你需要立個案，路上遇到了誰？”
    “誰也沒有，就是，哦，我想起來了有輛車撞了我。然後……”安嘉康摸著自己的後腦勺，哪裏有些疼，手感上就像是有什麼不屬於人體的東西鑲嵌在皮下，也就是在這個瞬間他的腦子裏出現了從來沒有的記憶。
    “我……怎麼會在這裏？”
    周忘年說：“你是來報案的。”
    “對，我的侄女她被人關在酒店裏了。我要去救她。”
    “你還記得你叫什麼嗎？”
    “我？我是安嘉康啊。”
    “跟我來吧。”安嘉康看見周警官臉上難得露出了皺眉不耐煩的表情，心底沒由來的很開心，跟著她走向來時的拐角。
    雪白的牆壁上投出兩道影子，奇怪的是屬於周警官的那道異常龐大就像是一個方形的棺材。安嘉康忍不住問：“你的影子怎麼和我不一樣呢？”
    周警官腦袋轉了一半，藏在暗處的半張臉依舊毫無表情，安嘉康又產生了一點不切實際的懷疑，她不會不是人吧？但馬上又被侄女的事情揪住了所有的思緒，聽到周警官緩緩的回答：“是光和角度的問題。”
    “我現在怎麼還有心情想這些，重要的是我的侄女，她怎麼從樓上掉下來，怎麼忽然不見了。對，我親眼看見她從樓上掉下來的，怎麼可能活下來呢，十八樓啊，她死了的。我……我這是瘋了嗎？”
    周警官看著捂住雙目的安嘉康聲音毫無起伏：“你想起來你來警察局是要做什麼的了嗎？”
    “我……我是來報案的。我……的侄女死了，我的姐姐也死了，和還有我……我也死了？”
    安嘉康鬆開了捂住眼眶的手，他的眼睛上滿是水漬，眼球布滿血絲，他看向周警官，眼睛睜大就像是孩童一般無助：“我……我……我好像死了。”
    “怎麼死的？”
    “不，她沒死，我記得，車子撞上去之前，電話裏有人說他們在酒店裏。對，我隻是出了車禍，我說不定也沒有死的。”
    周警官轉過身，安嘉康分明聽到她的腳轉過來的時候，與地麵發出了鐵塊抨擊的聲音，安嘉康覺得自己腦子裏有什麼記憶一閃而過，很重要的記憶，但是他抓不住這個記憶說：“距離你的車禍已經有八天了。”
    “那知易呢？她……”
    “還在酒店裏。具體情況，沒有人知道。”
    安嘉康問：“生死不知嗎？”
    “活著。但是日子不好過。”
    “她是人質嘛，那警察什麼時候可以……”
    “不可以，現在沒有警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