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孫卯出來時，攔住了一個看起來傷勢沒有那麼嚴重的士兵，一路帶進了營帳內。在為士兵簡易的包紮好了傷口之後，孫卯就直接問道為什麼程淩風會傷的如此之重。
    “李旭，李旭被北夏在山上伏擊，被抓了去，程將軍……咳咳，程將軍將他救出來後，就按計劃一路將北夏軍引至臨山附。。附近。”孫卯將一杯茶塞進了士兵的手裏，等著他緩緩繼續，士兵將茶一飲而盡，因為喝的太急，又咳了幾聲。“但是北夏好像知道了什麼一樣，在臨山附近就不再追擊，還沒有等反應過來，北夏就直接偷襲了程將軍的馬，要活捉程將軍，李旭也因為這之中的顛簸，已經。。。已經。。。”
    孫卯起身走向帳外，招來了一個守衛的兵士，“你去看看剛剛帶回來的傷亡士兵，將李旭的屍身領出來，另外安置在一處。”兵士聽了令，就匆匆跑走了。孫卯則是在程淩風的帳外來回的踱著步。
    帳內，大夫為程淩風施針過後，就開始處理起他手臂上的傷。程淩風的肩膀關節已經嚴重脫臼，骨節處淤青腫脹的厲害，大夫捏準了關節猛的向上一推，“嗯。。”程淩風雖然尚在昏迷當中，卻還是因為關節撞擊的疼痛，發出了一聲悶哼。大夫將程淩風的腳上也敷上藥之後，就見程淩風的身體在微微顫動，“快，拿盆過來。”聽到話，還守在床邊的連傾顏忙起身拿過不遠處的一個木盆，程淩風的身體顫動的越來越厲害，大夫連忙將還紮在程淩風脖頸旁的銀針逐個拔除。
    “嘔。。。”大夫剛將程淩風扶起，他就嘔出了一灘血到備好的木盆裏。程淩風還在迷迷糊糊當中，沉吟了幾聲，就又昏睡了過去。“程將軍現在已經基本沒有大礙，手臂和腳都不要隨意的移動，身上的傷，還需好好的療養幾日，這幾日程將軍隻能食清淡的流食。”大夫交代完所有需要注意的事項，就整理好藥箱去為程淩風準備所要內服的藥，還有剛剛回來的傷兵也需要他去看看。
    隨使的兵士正拿著溫熱的布巾，幫程淩風擦拭著臉上，身上的髒汙。連傾顏麵色凝重，他知道必是過了一場硬仗，程淩風雖然死裏逃生，但是現在還在昏迷當中，而那些死傷的兵士們。。。
    連傾顏想到此，沉著臉默不作聲，交代要好好照顧好程淩風，帶著季軒轉身離開了大帳。
    剛出了大帳，連傾顏就撞到了還在外麵踱步的孫卯，“傾顏。。”“孫大哥同我一起去看看傷兵如何了。”孫卯點了點頭，跟著連傾顏一起往傷兵營地走去。路上孫卯幾次想和連傾顏說些什麼，都在看到連傾顏的表情後張了張口，又將話咽了回去。
    還沒有走進傷兵營地，就已經不斷有哀嚎痛苦的聲音傳了過來，“不如我和季軒去吧，傾顏你就。。”不等孫卯說完，連傾顏就快他一步的繼續往前走去。連傾顏自以為可以適應，也料想到了戰爭總會有人受傷，死亡。可是當他真正的踏入，親眼的驗證看到了那一幕已經在腦海裏預想到了的，回顧過很多遍的場景，還是不禁心中微緊，眼眶發脹，手攥成拳捏的緊緊的。
    傷兵營地裏，隨處都躺著兵士。滿臉滿身的血汙，髒亂，已經分不清那是衣料本來的顏色，還是鮮血幹涸之後的汙跡。有的兵士已經昏睡了過去，有傷勢較輕的已經開始照顧起其他人，傷勢過重的則是或躺或臥的在那裏痛吟著，等待著最終能夠結束了他們這些傷痛的結果。
    在營地一處被隔開的裏間內，傳來了一陣的騷動，“不，不行大夫，我不能沒有腿，我還要上陣殺敵，我還有一家老小等著我去養活，我不能當個殘廢，大夫，大夫。”那人的聲音悲憤又撕心淒楚。
    這些底下的兵士，隻有立了功，拚死禦敵殺出來的，才能多拿些銀錢，甚至升個一官半職的。傷重或者殘疾的，便不能再上戰場，前途功名與他們而言，已經是一種奢望。能在軍營內還有個低位的職位已經是最大的恩典，大多數的人，不是孤寂的等待著死亡的到來，就是淪為了街邊的乞丐。他們浴血奮戰時，沒有人會記得他們殺過多少敵軍，保衛過多少百姓；他們傷殘無力時，也沒有人記得他們為什麼落魄於此，究竟值不值得。
    “傷兵安置，如何了？”連傾顏的耳邊還回響著傷兵哀求撕心的哭嚎聲。“傷兵的安置都是由戶部和兵部統一安置的，當然如何安置，哪些人可以安置也是由兩部商議而定的。”連傾顏看著孫卯，孫卯看懂了他的意思，續而搖了搖頭，“兵部雖執管軍政事物，但是戶部握有土地戶籍軍需等執掌財政開支的大權，所以不是所有的傷兵都會得到好的安置的。”孫卯看了眼被隔開的裏間那裏，“多半是會給予一筆傷殘金，就會送他們回原籍養傷安老了。”
    連傾顏閉了閉眼睛，又緩緩的睜開。連傾顏和大夫交代，讓他們以最不傷根本和最好的傷藥去治療這些傷兵，傷殘過重的能保住的盡力也要保住。又和孫卯探看了一些輕傷的兵士們，就有兵士來報，死去的那些兵士，能帶回來的也都已經帶了回來。
    那些死去了的兵士，已經被安置在了大營之後的後山上，吳玨回來後，就命人在那裏挖好了深坑，幾十具屍首整齊的堆疊在一起。連傾顏看著眼前交疊在一起，穿著東晉衣著，已經毫無生氣，靜靜的躺在那裏的兵士們。他從懷裏掏出了一條帕巾，“殿下。”季軒想要攬住上前的連傾顏，卻被連傾顏抬手止住了話語。
    他拿著帕巾，半跪了在了一個年歲看上去並不大的屍首旁，輕輕托起了他的頭，用帕巾仔仔細細的將他那已經被血濺的髒汙的小臉，一點點的擦拭幹淨。隨著髒汙的褪去，臉上的稚嫩更加的明顯，這不過才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他就這樣臉色灰敗毫無生氣，已經沒有喜怒，感受不到任何的氣息的躺在了這裏。
    連傾顏努力的控製著自己，胸內翻湧，眼眶憋的生疼，他還在擦拭著的手微微顫抖起來。孫卯上前一步拉起了連傾顏，手在他的肩膀上用力的捏了捏。“葬。”孫卯一聲令下，吳玨等人都將手裏的火把扔了下去。
    隨著火光蔓延吞噬，被火葬的屍首也在炙熱中扭曲舞動，就像一場無聲的酷刑，好像彰顯著他們還活著一般，其實都早已消亡逝去。火舌舔舐而過，濃煙四起，空氣裏彌漫著一股焦惡撲鼻的氣息，但沒有人退怯，沒有人離開，有的隻有悲痛惋惜和胸中的怒意不甘，想要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