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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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爹地,救我——”哭泣的聲音在大廳裏回蕩著,那邊的暗門突然打開了。
何依流驀地抬起蒼白至極的小臉,目光中除了驚訝更有一抹讓人心痛到無力的血色。
血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著,帶著屬於動物的野性。諾大的鐵籠子裏一個孩子無助地抱緊了一隻渾身散發著危險氣息的狼,而血正從那隻被激怒的野獸身上不斷流出。
麵孔猙獰的男人又一次把插了電的鐵棒湊到籠子邊上,野獸憤怒地撲了上去……孩子慌張地要抓住它,可是那箭一般的身軀已經衝了出去,頓時更大的傷口烙上了野獸的身體。它被重重彈了回來,奄奄一息。
梁沫威下意識地加重了手臂的力道,懷中的人顫抖得更厲害了。低頭心疼地望著他,卻見到那令他心碎的烏血從何依流傷痕累累的唇瓣上溢出。
“依流……”他低叫了一聲,但並沒有得到回應。何依流不顧他的阻攔固執地站到地上,虛弱的身體險些因為這樣簡單的動作不支倒地。他就像秋天裏最後一縷陽光已經沒有了溫暖的氣息。
“怎麼樣?還要和我玩下去嗎?”龍希峰從椅子上站起來,雙臂環在胸前,目光中盡是嘲笑。何子音被他的手下揪了出來,扔在他的腳下。一腳踩著那纖細的身體,龍希峰笑得很可惡。異風在籠子裏焦躁地低鳴著,尖利的爪子不斷地劃著鐵籠。
何依流靠著梁沫威的身體急速降溫,可怕的殺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梁沫威的心中生起了強烈的不安。認識依流至今,他何時見他失去過冷靜?他知道龍希峰是故意惹怒依流的,那個男人想見到昔日的何依流。
用力壓住他的肩,梁沫威生怕自己一鬆手何依流就會衝過去。掌下的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接著迅速別過頭去,他的臉上分明寫著羞恥。剛才被看到傷口的一幕讓他揪心地痛著。
甩開那隻牽絆住他的手,何依流目光決絕。他一步一步向龍希峰移去,豆大的汗水不住地滑落。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鑽心地痛著。身體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可這並不是讓他心痛的原因。龍希峰,這個曾經寵他寵到失去自我的男人,此刻就像是得不到玩具的小孩,無理地將怒氣發泄在其他人的身上。
高高的台階就在眼前,隻要跨上去就是那個人的世界。暗歎了一口氣,他努力不讓自己的目光接觸到何子音滿臉的淚水……然而那撕扯他心扉的哭聲卻讓他不自覺地看向那邊的孩子。心頭一緊,他的腳下一空,整個人從台階上摔了下來。
一隻手臂驀地橫過他的腰身……在他差一點就要摔得後腦開花的時候,他被那雙手臂攬入懷中。下意識地抓住對方胸口的衣服,他驚恐地張著眼望著那近在眼前的俊美臉龐。目光不自然地躲閃著,欲鬆開的手被那人緊緊抓住。
“傻瓜,沒有我你要怎麼走到終點?”
倏地地抬起蒼白的臉,何依流的眼中融入的是梁沫威柔和的微笑。
心底有一股暖流升起,往昔在腦海中慢慢滑過。他忽然覺得眼睛有些濕,冰掉的心有些酸楚。他曾經做了那麼多的錯事,他能得到這個男人的原諒嗎?
臉上覆上一雙溫熱的手掌,他知道自己正被梁沫威捧在手心裏,眼淚失控的滑落。他想到了那隻豬寶寶抱枕,想到了曼特寧……每一次在咖啡館裏,他們點的都是曼特寧。他知道梁沫威不愛曼特寧,可是正是這樣一個不愛的人卻陪著他喝了無數杯曼特寧,隻因為那是他喜歡的……
“笨蛋,哭什麼呢?我們不是說好要一起走下去的嗎?我們這麼辛苦才走到今天,你卻在快要到達終點的時候放開我獨自前行……我說什麼都不會答應的!”
心中瑟瑟地痛著,幸福是那樣真實地存在著,他用右手捂著眼任憑淚水落下。手被梁沫威捉住、攤開,兩個字從他所愛的人指尖流出……
何依流仰著小臉,所有的堅強都在瞬間瓦解。那兩個字是:原諒!
“依流,我們一起走到最後吧!”笑容自那人的唇角化開。
他拚命地點著頭,他還有什麼理由放開這樣一個疼惜自己的人呢?讓淚浸濕眼睛,有了這一瞬間他已經不枉此生了……
槍聲在空洞的世界裏響起,何依流尚未褪去淚水的冰眸裏驀地染上了血一樣的紅色。
龍希峰蹙著眉毫無生機地笑著,他手中指著何子音的槍正冒著淡藍色的怨氣。
大片的血湧了出來,刺目的紅,驚豔的黑,每一寸色澤都像玻璃碎片紮在何依流的眼睛裏。
沒有顫抖,也沒有恐懼,他有的隻是對子音的擔憂和對這個男人的心疼。倘若龍希峰對他不是那麼執著的話,那麼六前他的怒火就不會傷了他也傷了自己。六年了,他早已忘記了這個男人帶給他的痛,也記不清當初他們共同擁有過的甜蜜。可是龍希峰沒有忘,他還是那麼霸道地愛著他,他的愛正在一點一點地切割著自己的靈魂!
該結束了,所有的愛,所有的恨都該結束了。何依流慢慢地走上前,身體卻被另一具高大的身軀擋住。
梁沫威無畏地擋在何依流與龍希峰之間,他衝著那殘酷的男人做出了“挑戰”的手勢。然而隻換來龍希峰輕蔑的笑容,他搖了搖頭,手穿過沒有盡頭的空間指向了梁沫威身後的何依流。是的,挑戰!他要用這種方法來為他和依流之間的愛情遊戲寫出結局,可是他要挑戰的人不是奪走他所愛的梁沫威,而是他從來沒有停止愛過的何依流!
時間忽然間走得很慢,沒有鍾但那滴答滴答的聲音卻在每一個人的心中默默地響著。
“讓我代替依流。”古儀一步跨到梁沫威麵前,伸手護主。
龍希峰再次露出鄙夷的笑:“我要的是依流!”
“混蛋,依流的身體怎麼可能……”古儀咆哮出來,然而最重要的話被硬生生的截斷。不知何時何依流已走到了他的身邊,他伸手阻止了古儀繼續說下去。龍希峰要的是他,任何人,任何理由都不能使他繼續逃避下去。
“你贏了,就放你們走;你輸了就要留下,其他人都要由我來處置!”
何依流聞言淡然地笑了,他的手在空中慢慢地比畫著什麼。
“你不答應?”龍希峰的臉陰了下來,依流的失音讓他覺得他們已不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不明白依流的意思。
“他說他可以和你賭命,但他不會拿其他人的性命作為賭注。”忽然出現的聲音令大廳裏不少的人都變了臉色。
暗門那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碩長的身影,那絕世的容貌裏有著讓人不敢忽視的冰冷。他是那種不會讓人察覺出殺氣的男人,正因為如此他是可怕的。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龍希峰不悅地開口質問,
鄭隱墨斜倚在門上漫不經心地吸著煙。他仿佛沒有聽到對方的問話繼續傳達著何依流的心意。
“依流的意思是他勝了就帶走子音,你勝了他會任由你處置。”
“可是你不會讓我碰依流的,不是嗎?”
龍希峰極其諷刺地笑了,這笑換來了鄭隱墨不屑的輕哼聲。他會為了依流和SK翻臉嗎?為了他的情敵他會那麼做嗎?顯然,答案是否定的!
可是為何他的心中會有種焦躁,這感覺讓他無法輕易說出那個“不”字!
“好了,別磨蹭了,快點開始吧!”他不耐煩地低吼了一聲。煩啊,他竟是如此的煩躁。為了誰呢?
何依流默默地望了兀自吐著煙圈的少年一眼,不自覺地露出溫和的笑。少年撇過頭,仿佛為接受到這樣的笑感到羞恥。他們彼此的心中都還存著一個結,而那個結是否能夠解開,何依流相信自己是知道答案的。
冰冷的手指慢慢地摸到腰間,他的臉上始終掛著釋然的笑。沒有回頭去回應身後那道憂慮的目光,他怕自己好不容易拾回的決心會在瞬間崩塌。他已經走到盡頭了,感情也好,生命也好都該是時候做個了結了。
眼前的一幕迅速變化著。龍希峰以極快地速度抬起手臂,而那黑洞洞的槍口就指著何依流的胸口。扳機快速扣響,然而更快的是清秀少年閃動的身影。
他在空中半旋了個身,空氣在那一刻破裂開來。銀光閃過,殺氣隨之而來。
龍希峰暗叫不好,再一次扣動扳機前,他的手背上已傳來一陣撕心的痛楚。槍不甘地跌到地上,大片的血濕潤的他的肌膚,潮濕順著他的手臂點點滑落。
望著何依流指間的四根銀針,龍希峰不禁自嘲地揚起了唇。他和依流的實力相差太遠了,輸了半招他就是輸了全盤。
曾經是情人的他們,從未有機會較量過。他不知道依流的能力,他甚至不知道依流慣用的武器是槍還是匕首。直至今天他才明白依流既不愛槍也不愛匕首,他愛的是那四根通體晶亮又鋒利無比的銀針。
朝著天,他笑得連心都開始痛了。他真的了解依流嗎?
與他初次相見是在十四年前,當龍以焰把這個貌不驚人的孩子帶到他的麵前,慎重地告訴他他就是SK未來的主人時,他的整顆心因為嫉妒變得疼痛。在依流出現之前他一直深信自己是SK未來的龍主,然而依流的出現破壞了他的夢。他恨這個男孩……
在任務中再次相遇,看著依流的傲氣,看著他桀驁不遜的眼神,看著他冷冷地指示部下殺掉背叛者……他發覺自己竟然為他那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冷漠微笑著迷。從此,兩人一起飆車,一起看鮮血四濺,一起體驗邊緣靈魂的絕望……他們年輕的身體曾是那樣的契合……可是,他真的了解依流嗎?
不,他從未了解過他。相識十四年,他從不知道依流喜歡什麼又厭惡什麼。隻有在一起享受血腥帶來的刺激,在一起享受權力帶來的樂趣,在一起享受肉體相融帶來的快感時他們才是一致的,除此之外,他對依流一無所知。
那年,向來自製過人的依流第一次對他發了脾氣,原因是他和別的人發生了關係。他不能理解依流那促狹的笑容,一如依流說他無法理解他的想法一樣。那一次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兩個人的心竟離得這樣遠。
依流用和別人的歡愉來報複他的行為。他火大地在那清秀的麵孔上印下了自己的五指印,那是第一次他打了這個他愛他勝過愛自己的男孩。那一巴掌打散了彼此的心,也打散了那段愛。依流失蹤了……
整整七個月,他沒有再見到依流。他瘋了似的到處找他,可是當他找到那個他愛得連心都要破碎的男孩時,他卻被束縛在SK的刑架上,寸縷未著。與他一同受罰的是一個女子,那個女子是他的女人,也是他所愛人的親姐姐。那一幕帶給他的傷痛就是讓他轉世十次他也不會忘記。
他幾乎瘋狂,不是因為他的女人和別人通奸,也不是因為和她通奸的人是她的親弟弟,而是因為……他的依流背叛了他!
是否愛得越深,從雲端墜落的時候就會摔得越痛?他全心去愛的人就這樣背叛了他,而他輸得不剩一物……
他恨依流,恨他當初的奪權,更恨他的背叛……可是這六年來他卻始終無法忘記這個傷他傷到心裂的男孩。
那一天,依流隻對他說了一句話:我愛你,所以我背叛了你!
就是這樣的一句話絕了他一生的幸福。
何依音死了,他的女人死了……而依流也從他的世界裏消失了……
他真的了解依流嗎?不,他不了解!
蒼茫地抬著頭,他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在向他靠近,那一瞬間他忽然覺得這隔開兩人的距離遙遠得走不到盡頭。
何依流在他麵前站定,他手中的銀針還在滴血。抬手,銀色的光芒在龍希峰的上方閃動著,龍希峰認命地合起眼靜靜地等待著死神的降臨。
這一生若是不能愛依流,他寧願以死作為了結。如果,如果六年前他殺了依流,那麼今天他還會這麼痛苦嗎?
漠然的笑從他的唇角泛開。他舍不得殺依流,所以這一生他注定痛苦!
四道冰冷的氣流在他的臉側空空地劃下,“砰”的一聲什麼斷裂了,那艱澀的聲音仿佛一個人的心弦被硬生生地扯斷,殘酷的痛著。
他睜開眼,在看清一切之前,槍聲響了起來。
身後一個人倒了下去,掙紮的苦楚聲從那染血的軀體裏迸發出來:“堂,堂主……”
範芸伸著手,像著畢生所愛的方向發出了最後的聲音,可惜那句“我愛你”她到死都沒有機會說出口。很諷刺吧,像她這樣可以接受任何男人的女子竟然也會有最愛,可笑的是她的最愛永遠都不會知道她曾經那麼深刻地愛過他。
龍希峰淡然地望著身後那支被拉開保險栓的槍,他知道如果剛才鄭隱墨沒有開槍的話,那麼範芸手中的這發子彈勢必會穿過何依流的身體。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依流沒有死,而自己也還活著?
回過頭,他看到的是掉落在地上的四根斷裂的銀針。令他心痛的血無情地湧著,一滴一滴滴落在銀針的四周——那是依流的血!
他用手折斷了那四根銀針,他寧可承受銀針劃破肌膚的痛也不願意殺掉這個傷了他愛人和他孩子的男人。為什麼呢?為什麼呢?
“為什麼呢?”龍希峰跪在地上,仰望著麵前那張愈發陌生的臉蛋。他要問依流什麼呢?問他為什麼背叛還是問他為什麼不殺自己?他不知道。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問的到底是什麼。這是一場注定無果的戲吧!
“因為……我曾經……愛你!”
大門被持槍的特警衝破的瞬間,那幹澀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起來——那是何依流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