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中讀市中學，泠和泓在市一中，裴留在了鎮裏的初中。聽人說，裴已經從以前的鎮一中轉學。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在所有人都為升高中而日夜顛倒的時候，裴過的卻是煙酒不忌屢犯過錯的荒唐生活，動不動就半夜爬牆外出，和他討厭的老師抬杠，把班主任氣得七竅生煙，恨不能將他活生生地剝皮拆骨。
    大考臨頭，緊張時刻，對待從來都是小過大錯不斷的壞學生，學校自是不肯手軟，隻是考慮到裴的特殊情況，才網開一麵再給他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可是，到最後，裴放棄了中考，決定複讀初三。在我看來，這一直是件很玄的事。雖然我忙於複習，對裴難免有些忽略了，但此前卻是毫無征兆的。
    中考成績公布，因為六分之差，我沒有如願考上市重點中學。泠和泓也隻進了一中。
    曾經我們鎮一中最得意的四個人，誰都沒有如葉老預測般進入市裏唯一的重點高中，一個個落榜的落榜走人的走人了。
    高一的下學期，得知泠和泓相愛後，我為自己傷心，為裴難過，更為曾經的我們惻然不已。
    所有的故事，追溯到最初，要從剛上初中一年級的一個競賽輔導說起。
    新生入學，難免諸多陌生和不安。
    我是個貪戀過去的人，在對失去的小學時光的難過情懷還沒完全收拾妥當時，就要麵對新的生活新的環境新的人事，心裏本能地抗拒著，舉止態度就顯得與別人疏離冷漠、難以親近了。
    一旦這種狀態持續得久了，身邊就變成了一種與人格格不入的孤僻空間。
    我不是孤僻的獨行俠，但我太木訥被動，不懂如何主動與人親近，更不懂如何去討好他人。因此，當我察覺到自己已經變成一個人的時候，除了學習去麵對孤獨和習慣孤獨，別無他想。
    然而，就在我以為我終於可以去享受孤獨的時候，泠穿越人群走進了我的生命，如同神光，令我目眩。
    所有的一切，都要感謝當年那個殘忍的競賽輔導。
    那個競賽是那個時候那個鎮子所有中學學校裏最重大的事情。參賽對象針對所有一年級到三年級的學生，參賽內容涉及主科語數英和副科生地史，即所謂的“全能競賽”。
    “全能競賽”在鎮子裏連續推行了好幾年，為獲獎的學校帶來了其他所有競賽都望塵莫及的榮耀與名聲，而獲獎學生也可得到極為豐富的禮品和優厚的獎勵。故此，每個學校將它視為一項神聖而義不容辭的職責，每個學生將其看作一條通往重點高中的捷徑坦途。
    想當初我後腳還留在一中學校大門外麵的時候，眼睛就見到了那傳說中行政大樓外圍醒目目閃亮亮的燙金大字——“‘全能競賽’輔導要從新生抓起！”
    傳聞一中“全能王”的龐大數量和完美質量，從來都是鎮子裏首屈一指、望塵莫及的。
    傳聞一中“全能王”的龐大數量和完美質量，除了學生個人的天賦才華，更有一中“‘全能競賽’輔導大計”的非凡功勞。
    一中的“‘全能競賽’輔導大計”是絕對的勞苦功高。它集合一中所有精英教員，對所有新生實行“新生首次預選-新生二次預選-新生首次複選-新生二次複選--新生輔導-新生參賽”的反複角逐，隻有在最後的參賽中獲得優異成績的，方可獲得初二競賽輔導大計的預定名額。對於那些沒有進入預定名額的學生，則是和其他初二學生一樣重複新生的角逐流程，再一次經曆繁複的淘汰競爭，才能最終參加初二的競賽輔導。依次類推，初三學生也難逃這種命運，即使他們是緊張的備考生。
    可想而知，在一中學校，能夠連續三年參加“全能競賽”的學生是如何高人如何怪才了！雖然，這些學生到中考結束還能回校參加畢業典禮的人數從來也沒有超過五分之一的。
    我不喜歡讀書，但除了讀書我沒有更大特長，所以為了不讓本就對我失望的父母更加失望，我想保住這唯一特長，所以我可以讓自己去喜歡讀書享受學習。不過泠卻說過，你最大的特長其實是麻痹自我。
    當時我對她的說法很不以為然。
    那個年紀的我，不如別的孩子天真可愛，對很多事情都興趣缺缺，也沒有特別明確的目標，生活裏除了盯著小敘畫畫和沉溺讀書再找不到更好的消遣更大的理想。
    所以對待讀書這件事，我比一般孩子更來得關注、熱誠和謹慎。學習自然就比很多人都好，那些個預選和複選都能輕鬆拿下，競賽輔導的資格也就唾手可得。
    為了不影響正常學習，輔導課程就分別安排在下午課後和晚自修後的一個半小時。為了更好地準備競賽，課程非常緊湊和超前。別人是每周回家兩天，我們要一個月才放兩天假。但凡寒暑假，也要補課一兩周。
    別的孩子暗地裏都在笑話，說輔導班的學生都是陰陽怪調、死氣沉沉的怪物。
    不論他們的嘲笑是出於厭惡還是嫉妒，平心而論，這種教育方式確實扼殺了很多小小孩子的天性。他們個性內向陰沉、不活潑也不開朗，麵對讀書以外的事情腦袋不靈光表情不自然，拿下眼鏡放下書本後他們會變得不知所措、惶惶不安。
    而我，也是這樣一個典型。雖然我的陰沉和惶恐來源於別的事情，而我向來覺得怎樣都無所謂，隻要讓自己忙碌起來忘了孤獨就好。
    當然也不盡然。她，班裏一個叫“泠”的女孩子，以及喜歡繞著她轉的幾個男生，就是輔導班裏的異己分子。
    她算不上十分漂亮可愛，隻是幹淨清爽、靈氣逼人，自有一份獨特魅力。而且她活潑開朗、熱情愛笑、真誠大度，非常地討人喜歡，惹人親近。
    圍繞在她身邊的那些男生有本班的，也有外班的，都有一張燦爛耀眼的稚氣笑臉，及愛玩愛鬧的純真性子。
    而我知道，她和他們都很會讀書，成績一直是名列前茅的。
    當我讀書累了悶了的時候，我總喜歡看著她和他們笑鬧嬉戲，那樣肆無忌憚、青春逼人。
    當關注變成習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用眼光追隨她的身影、用耳朵傾聽她的聲音，對她漸漸變得熟悉。
    可我隻是深深凝視、用心聆聽，從不參與。
    距離新生入學，已經過去兩個多月，隻是我仍然一個人，來來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