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森的身影一出現在門口，偌大的辦公室裏立刻鴉雀無聲。
    董偉屁顛屁顛地跟在祁森身後，麵對眾人詢問的眼神悄悄搖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祁總裁一貫奉行結果主義，極少在辦公時間檢查他們的工作作風問題。今天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上午九點剛過突然打電話給董偉，讓他開著車挨個分公司巡視了一圈，這會兒回到了總部仍舊是一副生人勿近的麵孔，好像這一路下來訓人還沒訓夠似的。
    想到這，董偉不禁縮了縮脖子，心驚膽戰地望著他的老板一個格子間一個格子間地踱過去，最後終於在其中一間停下。淩厲的眼神掃過去，低頭站在他麵前的胖子頓時渾身一個激靈。
    “桌子這麼亂怎麼工作？趕快收拾一下！”
    那可憐的胖子嚇得汗都出來了，抖著嗓音連聲答是，忙不迭地開始收拾。
    祁森繼續往前走，低氣壓拂過之處迅速蒙上一層冰霜。董偉站在門口默默承受十幾道殺人的眼神，心裏萬分委屈——不怪他沒有通風報信，實在是沒有機會通風報信啊！好在祁森沒有再挑出什麼毛病，繞完一圈就冷著一張俊臉徑直走了出去，經過董偉身邊時撂下一句：“你不用跟來了。”
    董偉如蒙大赦，誠惶誠恐地送走老板。等祁森的背影徹底消失不見，辦公室裏頓時爆發出一陣哀嚎。
    “媽呀嚇死我了！”
    “祁總今天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我們老板真是霸道總裁的典範！走路帶風的樣子簡直帥翻了！”
    “那是因為他罵的不是你！”
    “能被他罵也值啊！總比他注意不到好吧？”
    “你省省吧，他們有錢人的圈子裏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妞，隨便哪個拎出來都能秒殺你。”
    “漂亮又怎樣？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裏挑一。像祁總這樣不缺漂亮妞的，就更追求靈魂伴侶了。”
    “沒聽過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要想成為他的靈魂伴侶，先問問自己有沒有那個資格。”
    這一來一去，把那個原本自信有幾分姿色的女同事說的啞口無言。另一個長相平平的女孩子接過話頭道：“哎，你們知道華晟集團付總的千金付安安嗎？”
    “最近拿下地王的那個華晟集團？”
    “對。我朋友跟著她老板也參加了那天的土拍會。據她說，付安安好像對我們老板有意思。”
    “那又怎麼樣？付安安也就是有錢，會打扮，單看那張臉頂多就是路人級別，根本配不上我們祁總。”
    “你們女人就是愛嫉妒，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我看付安安挺好的，太漂亮的女人不適合當老婆。她和祁總如果結婚，那就是門當戶對。”
    “嘖嘖，你們男人總說女人現實，我看男人才現實。說好的真愛呢？”
    “生活就是柴米油鹽，哪來那麼多真愛。你就是老想著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才會當了二十幾年的單身狗。”
    “單身怎麼了？！吃你家大米了還是妨礙你事業有成了？！”
    眼鏡男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爆發嚇了一跳，慌忙後退兩步安撫道：“我又沒說你不好……”
    這兩人經常打情罵俏，同事們見怪不怪。這時終於有人想起董偉來，不由得推推他道：“董秘書，你怎麼不說話？”
    董偉哈哈幹笑兩聲：“說什麼？”
    “祁總今天為什麼心情不好？”
    “我也不清楚……”董偉把一張娃娃臉皺成麻花狀，重重歎了口氣。直覺告訴他祁森今天的反常和大秦的那位總裁脫不了幹係，但他確實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今天八點到的公司，到的時候祁總已經來了，看上去挺正常的，沒有特別不高興的樣子……”
    “你幾點跟他出去的？”
    “九點多一點。”
    “那就是八點到九點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讓我們祁總非常不爽的事情，不爽到足以影響他的心情。”
    “不會吧？什麼事這麼嚴重？我們祁總可是那種天塌下來都不會眨一下眼睛的理性派。我還從沒見過他遷怒別人。”
    麵對眾人投來的視線，董偉立刻頭疼地擺擺手：“別看我，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別人頂多隻是被罵兩句，他卻是這一路都跟著祁森，壓力大到都快胃抽筋了，現在都還沒緩過來。
    “你不知道就沒人知道了。話說回來，祁總不對勁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他之前不是每天下午都讓你出去買東西嗎？”
    “什麼什麼？”
    雖然祁森沒有特別吩咐他要保密，不過董偉本能地認為還是不要張揚的好，因此每次去大秦集團送下午茶點心都小心翼翼，盡量避人耳目。
    可惜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董秘書天天往大秦跑，總不是因為自己談戀愛了吧？”
    “聽說大秦集團美女如雲，董秘是看上了哪一個？”
    一幹同事你一言我一語，把董偉本來就薄的麵皮說的白裏透紅，不禁連連求饒：“你們不要胡說，我隻是聽祁總的吩咐去辦事的。”
    “別騙人了，祁總會讓你去大秦集團送吃的？先不說我們跟大秦向來不和，就算祁總真的跟秦總冰釋前嫌，也沒道理特地去討好他吧？”
    “也不能說是討好吧……”董偉弱弱地回答，眼前莫名浮現出唐靜那張公事公辦的麵孔。最近這一個星期要不是有唐靜領著，他那點臉皮恐怕早就磨光了。
    “啊！難道是祁總看上了大秦那裏的誰？我說呢……難怪他最近這段時間都怪怪的——”
    “這麼一說好像還真是！”
    “不會吧？我們跟大秦又沒有來往，祁總怎麼可能無緣無故看上大秦的人。”
    董偉心說大秦的人經常跑來我們這裏的不就那一位麼？不過這話聽上去好像總有哪裏不妥，於是在心裏搖了搖頭道：“祁總有祁總的想法，我們還是不要瞎猜了。”
    這話一出，除了幾個未婚的女同事仍津津有味地聚在一起長籲短歎了一翻祁總如何英俊瀟灑卻潔身自好，讓她們連個往上撲的機會都沒有，其餘同事紛紛作鳥獸散，該幹嘛幹嘛去了。畢竟八卦不能填飽肚子，升職加薪才是通往美好生活的康莊大道。
    董偉從大辦公室裏出來，眼看著時間快到中午，有心去問問祁森下午的安排又怕撞到槍口上，突然靈機一動，從微信好友裏找出一個叫“心海”的，發了條微信過去。
    ——【前幾天真是多謝了。】
    五分鍾之後，他收到了回複。
    ——【不客氣。】
    董偉趕緊又編輯了一條。
    ——【這周可能還要麻煩你。秦總他有說什麼嗎？】
    ——【沒有。】
    【至少對我沒有。】
    即便董偉不是個特別敏感的人，也從後麵這句補充裏讀出了某種弦外之音。他想了想，發了一句：【今天我們祁總心情超差……可怕。】
    半晌，那邊回過來一行字：【那我拿這裏的惹禍精跟你換。】
    “……噗！”董偉捧著手機，一個人在辦公室裏笑到停不下來。笑完才想起還有正事，趕緊動手回微信。
    ——【今天秦總有什麼安排嗎？】
    他問的毫無心機，手機那頭的唐靜卻對著屏幕糾結了許久，幾個字打了刪刪了打，最終決定如實相告。
    ——【欠下的債太多，估計得在辦公室裏待一天。】
    董偉忍不住又笑了，腦海中兩個小人——愁眉苦臉的秦睿和鐵麵無私的唐靜自動上演起一出經典大戲——這出戲家喻戶曉，尤其愛在每年寒暑假快結束時上線，名字就叫做《叫你寫作業你偏不寫！》。
    他跟唐靜又客套了兩句，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一早上被磨平的膽子也長回來了，鼓起勇氣走到祁森辦公室前敲了敲門：“祁總？”
    祁森好聽卻冰冷的嗓音在門後響起。也許是因為辦公室太大，聽起來像堵著棉花般微微失真。
    “進來。”
    董偉看著祁森的臉色，“大秦”兩個字含在舌尖怎麼也吐不出來，隻好含含糊糊地問：“祁總，今天還要去那個……嗎？”
    祁森抬頭瞥了他一眼。董偉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舌頭不受控製地冒出一句：“今天秦總不出門。”
    正午的陽光透過落地窗投射到祁森臉上，將棱角分明的輪廓線襯得更加清晰，那一雙幽深的黑眼睛卻更加晦暗，仿佛無垠的海底，潛伏著無人能懂的訊息。
    就在董偉以為他不會再回答的時候，從祁森嘴裏淡淡吐出一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