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十三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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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搬家了?”
    “啊,是啊,聽說——好像是去了D市吧。”
    “D市哪裏知道嗎?”
    “這個——就不太清楚了,誒,小孩兒,我說——你是那邊孤兒院的吧,怎麼天天往這邊跑,那家人對你來說就這麼重要?”
    “才沒有!”
    “那你怎麼一副要哭的表情,哎呀,那家人有什麼好的,不然你來我這個老爺子邊邊呆著,給我養養老!”
    “哈哈哈哈哈!誒——”
    “誒呀娃子,你哭什麼啊——”
    雜貨店的老爺子滿是皺褶的臉好不容易舒展開,又皺起了花白的眉,看著那個還沒他腰高的小孩兒跑走,背在背後的手臂也有些無措地垂下。
    他的皮膚已經鬆鬆垮垮得不成樣子,臉也幹癟得像脫了水的梨,咂咂嘴,老爺子趕忙轉回店裏抓了一把糖和一盒草莓牛奶,他想努力挺直背往前跑,結果隻幾步就氣喘籲籲地停住了,還猛烈地咳嗽了幾聲,像是把肺都要咳出來似的。
    “誒——娃子,你下來!”
    他站在樹底下叫那個坐在樹杈上掉鼻涕眼淚的孩子,他的眼睛花得厲害,隻是手背上接到的一小滴濕潤燙得他厲害得很。
    那孩子猛地把眼淚往回收,鼻涕也胡亂地擼在袖子上,老頭在下麵眼巴巴叫著他,他眼淚婆娑地看不清,隻覺得煩,一咕嚕兒爬下樹,他邁開腿就要跑。
    “誒——你跑什麼!”
    那老頭在他背後喊,
    “你停下!我帶你去找!”
    “我帶你去找那家人!”
    他倏地停住了,站在原地,還在抽噎,任憑那老爺子走過來用粗糙的手擦幹他的臉,然後衣兜裏被塞一把滿滿的糖。
    那老爺子牽住他的手,把廉價的牛奶塞到他手上:“喝!”
    他不喝,老爺子就插了吸管送到他嘴邊,塑料管子戳著他的嘴皮,幹得起皮。
    “喝,喝完帶你去找他們。”
    “要是我閨女兒還在,我孫子也肯定跟你這麼大了。”
    一老一小坐在樹下,小的聽著老的絮絮叨叨,喝完他打了個飽嗝兒,那老頭兒的褶皺便笑成了一朵花。
    他舔了舔嘴唇,這種甜滋滋的味道,他想他會喜歡一輩子。
    小土豆兒也會喜歡的。
    那老頭兒沒騙他,第二天就關了店,帶他上了去D市的火車。
    火車人擠得無法呼吸,那老頭兒把他護在懷裏,身上的煙味熏得他打了好幾個噴嚏。
    D市很大,老頭兒也隻是依稀聽得那家人搬的幾個地名兒,老頭帶著他在天橋下打地鋪,吃饅頭餅子,偶爾煙癮犯了便花點錢抽根大煙,再給小孩兒幾顆糖吃。
    再偶爾他老眼昏花,教小孩兒認字,還被小孩兒反教。
    “嘿嘿,不錯,你娃子腦殼有點轉得凶——”
    他倆轉了大概一個月,終於在一看起來就很富有的樓下,等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人。
    那天下了雪,樓底的小區間,穿的圓滾滾的團子蹲在花壇邊伸著手抓著飄下來的雪花。
    “喲喂,不就是個水靈靈的小娃娃,咋滴,不會是你妹妹吧——”
    那老頭兒瞅瞅團子,又瞅瞅不作聲的小孩兒,背著手嘀咕:“我咋看著也不像呢——”
    “傻站著幹嘛,不是想了這麼久,過去啊——”
    那老頭兒催促著他,小孩兒卻一動不動,他不知道他應該怎麼形容他現在的感受,他的心裏空的一塊在看見那個甜糯糯的奶娃娃的時候,已經滿得快要溢出來。
    他曾經想過——要是,他能有那樣的妹妹,他一定好好保護她,把所有好的都給她。
    他慢吞吞地走過去,在那團子轉過頭的時候,猛然清醒。
    他已經快一個月沒洗過澡了。
    身上還有發臭發餿的味道。
    他有些苦澀地停住了腳步,在離團子還有幾米的距離的時候,眼裏帶了自己都不懂的濕意。
    “咯咯!”
    那團子看見他,黑漆漆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下一秒就露出了剛剛冒起的糯米牙,站起來搖搖晃晃的就往他這裏衝。
    “咯咯!”
    “涼涼!”
    “抱!”
    短短的腿跑得讓人心驚,那團子卻笑得燦爛,張開手口齒不清地奔來。
    他幾乎下意識就衝過去接住了團子。
    “咯咯!”
    那團子的眼睛笑起來彎彎的像月牙,奶呼呼地摟住他的脖子,小胖手不安分地扯著他的頭發。
    他心裏酸脹得厲害,盯著眼前流著哈喇子的小不點,發不出半點聲音。
    “小土豆兒?”
    他還沒抱多久,前邊便出現了一個女人。
    那女人聲音很柔,看見他抱著小不點時略微驚訝,繼而朝他走過來,拍拍小不點的屁股:“又亂抱人家,小心下次被壞人抓走——”
    說罷帶著歉意地看著矮矮的小孩兒:“不好意思呀,我才給小土豆兒拿了帽子下來,麻煩你了哦。”
    他感到頭頂的那隻手溫柔得像風,那女人的笑容暖得像太陽,懷裏的小土豆咯咯笑著,然後抓著他的衣服不放。
    他恍恍惚惚坐在樓底的凳子上,那老頭兒不知從哪兒買了一盒奶塞給他:“走了不,一個月了,該回去了。”
    他抬頭望著樓房,覺得自己很沒出息。
    他給那女人說:“以後不要把她一個人放樓下。”
    “知道了。”
    他應道。
    老頭兒帶著他回到了Z市,隻是這一路上,老頭兒格外的沉默。
    下了火車站,老頭兒站住了,他回頭看,那老頭卻嫌煩似的朝他擺手:“走走走,一個月沒抽煙了,老頭兒我先去買包煙,不順路不順路,你自己回去。”
    他不解,明明這老頭兒店裏就有煙,哪裏不順路了。
    那老頭看著他,摸了摸幾個衣兜,最後在兜裏找到了兩顆快要融化的糖:“走,快點回去——”
    他點了點頭,轉頭走了沒幾步,忽的身後一陣嘈雜。
    他轉頭。
    聽見人說,有個老頭兒倒進了臥軌。
    “造孽哦,閨女兒一家都進了閻王府,老婆子也跟著去了。”
    “身體本來就不好,還不按時吃藥。”
    “不比年輕,聽說年輕他上過戰場,殺了好多日本鬼子。”
    “咋這樣呢——”
    小孩兒站在人群後,等到臨近夜幕,大雪滿天,人都走光了,他才動了動站麻了的腳,走到那烈士墓碑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他垂著頭,任雪花落在他的身上,再浸濕他的衣衫,他甚至茫然到哭不出來。
    他隻覺得腦子漲得要死,胸口那處也疼得厲害。
    他記得傍晚天橋下老頭兒的體溫,記得老頭兒給他講他女兒時眼底的光彩。
    他不止一次說:
    “要是我閨女兒還在,我孫子肯定跟你一樣靈光——”
    老頭兒一天三頓吃白饅頭加菜包子,卻給他買肉餅子和肉包子。
    他隻知道這老頭兒姓易。
    周圍人都叫他易叔。
    老頭兒曾給他說,他給孫子想了個名字,除去姓,單一個”城”就好,沒別的,就是圖著像個男孩兒名字。
    他回到孤兒院沒多久。
    院長把他們關了起來,餓了他們三天。
    他被餓得感覺快要死掉了,靠著老頭兒給他的兩塊小小的糖果,才不至於暈過去。
    第四天,他們被帶到了一個餐桌邊。
    琳琅滿目的食物,還熱氣騰騰地冒著煙,那種勾人的香味簡直讓所有人都瘋了般地搶食著,燒雞、烤鴨、牛奶、烤肉。。。。。。那就像是夢一般的場景,是讓人難以抵抗的誘惑。
    他站在餐桌旁看著同伴搶食,抬眼,便撞見院長冷冰冰的視線。
    拿起雞腿的手忽的鬆開,他咽了咽口水,想要離開這個房間,跌跌撞撞跑到門口卻發現門已經被反鎖。
    然後,他轉身,看見他的同伴一個接一個地口吐泡沫,慘叫著扣著自己的喉嚨,再痛苦地倒在地上,扭曲著失去呼吸。
    隻有他一個人活了下來。
    他的拳頭捏緊,結果院長的臉上,對著他,浮現僵硬的笑容。
    “果然是肖家的種——”
    他被帶到豪華的房間,裏麵坐著一位滿眼銳利的中年男人,從他進來便居高臨下地瞧著他:“你——叫什麼名字?”
    他望著那人,蒼白著小臉,眼底藏著懼意:
    “易城。”
    “什麼?大點聲——”那人站起,走到他麵前。
    他昂起頭,放大了音量:
    “我的名字,”
    “易、城!”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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