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周三。
    江安不到六點就醒了，坐在床上脊背微蜷。窗簾外透過的隱隱光線微弱得可憐，江安出神地看著這黑暗中的虛弱亮意，下意識的伸手往前一抓，什麼都沒有，又似是很意外的把手收回眼前，愣愣地看著張開的掌心。
    “我們本能忍受黑暗，如果不曾見光。”
    腦子裏忽地就冒出不知從哪兒看來的一句話，江安垂眸，掀開被子抓過床尾放置的整潔校服，一件件穿上身。
    簡單的早飯過後，江安跟著江媽來到了春暉高中的校門口，此時正是學生蜂擁而至的高峰期，江安瞅見不少人看見他後或扭頭與同伴竊竊私語，或慌忙低頭錯開與他交彙的視線。
    嗯？伸手摸摸刺刺的腦袋，江安癟了癟嘴，他有這麼可怕嘛。
    繞過幾棟教學樓，不幾分鍾江安就端端正正的站在了校長辦公室裏，江媽坐在椅子上，分外歉意地微微垂著頭。
    對麵戴著金邊眼鏡的校長頭也不抬地翻看著手中的文件，江安也隻看似老實地把手背在身後，一雙眼睛卻不安分地滴溜著周圍擺設。
    還沒瞅明白，就感覺有一道審視的視線正把他從頭到腳地掃描著。江安眼珠子一轉，正好與那鏡片後透露著嘲諷的目光相撞。
    隻一秒，江安就明白了那眼神的意思。
    那是，上輩子，那些人在一旁看著他，被一點點弄殘廢時的眼神。
    真是令人不爽啊。
    純良地咧嘴一笑，配合著那張人畜無害的臉，江安挺直了腰板，然後抿嘴眨眨眼，分外乖巧地看著對麵坐著的校長。
    以前這老頭兒可沒少找他麻煩讓他退學，但眼下，隻有讀書才是他逃脫A市最快最沒有風險的路徑，可不能跟這家夥對著幹。
    顯然是沒有想到江安這般安靜的反應，校長不禁多看了江安幾眼，原來五彩繽紛的奇異發型沒了，眼裏的囂張和暴躁全然不見蹤影。隻短短半月而已，眼前的這小子就與之前判若兩人：校服穿得整齊，寸頭剃得幹淨，原周身混混般的氣質都收斂了很多。
    “這半月的反省，我看著挺有用的，你覺得怎麼樣呢？江安同學？”校長手肘搭在辦公椅臂上，慢條斯理地開口，眼神卻始終不離江安半秒。
    江媽一聽校長開口，抬頭就看到對麵那人眼底的不屑，心裏一刺，忙扭頭看向站在旁邊的兒子。
    江安安撫性地對著江媽眨了眨眼，然後微微歪歪頭，抽回落在植株上的視線繼而轉移至校長的肩膀，脖子，下巴，最後緩緩上升到那令人火大的眼神。
    “嗯，是有了很多，深刻的反省。”
    “哦？”
    哦你個大頭鬼。
    江安麵帶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並不打算接話，言多必失，等著看他能搞什麼幺蛾子出來，見招拆招就挺好。
    看江安並沒有任何想要回答的意思，校長直身，把雙手放在了桌上，似是很有感觸地道：“嗯，我看著江安同學的變化也是挺大的，不如，今天課間操時間，就請江安同學去旗台給大家分享一下停課這半月你的想法和感悟吧。”
    江安挑眉，心裏嗤笑。
    就這？
    是要給他下馬威嗎？
    以前誰不知道江安就是春暉的霸王，誰都惹，誰都敢動，老師在他麵前算是屁，多說一句照樣動粗，現在這種赤裸裸的讓他去”演講”，當著全校的麵分享”停課半月的感想”，若是碰上他心情好，就上去說些混球的渾話遭人背地唾棄，若是恰巧心情不好，當場暴怒砸了這辦公室被退學都能叫正常。
    可惜，他現在可不是以前那個沒腦子的蠢貨。
    剛準備張口，一直沉默的江媽突地出聲了：“鄒校長，江安這孩子不怎麼會說話，不然改成明天好嗎？先讓他準備準備，不然說錯了什麼對其他同學影響不好。”
    同樣聽出了校長的刻意刁難，王秀垂著眼，細密的睫毛把眸底的情緒遮擋得一幹二淨。
    鄒校長把目光移到江媽身上，看著眼前瘦小女人身上廉價的衣物，心中不屑愈發濃鬱：“江安媽媽，隻是分享心得而已，既然你的孩子都說了有很多”深刻”的反省，你自然該相信他，可以無需草稿，出口成章，不是嗎？江安同學？”
    江安眼底一冷，麵上卻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嗯嗯，校長您說的對，媽你怎麼不相信我呢。”
    王秀訝異地看向說得一臉誠懇的兒子，心有疑惑卻還是收回了剛才說的話：“那就麻煩校長了。”
    鄒校長滿意的靠上辦公椅，扶了扶眼鏡：“江安媽媽先回去吧，江安同學，你現在可以去找你的班主任了。”
    “好，謝謝校長。”
    江安笑著鞠了一躬，繼而跟著江媽出了辦公室的門。
    轉過身的瞬間，笑意降至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