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最初的蝴蝶  六、蝴蝶是自由的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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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蝴蝶是自由的
    我不是聽著大人講故事長大的那種孩子,我從沒伏在長輩膝蓋上或者倚在他們臂膀上聽講故事的經曆,我是自己看著陌生的世界長大的,我善於觀察,對於新鮮和陌生的事物,我可以長時間凝定其中,直到興味索然讓我失去興趣。
    我記憶最深的一次觀察,是看一隻蝴蝶破繭的過程,我驚異於一隻看似柔軟的繭,穿破它竟然如此艱難,但蝴蝶最終還是成功了。
    蝴蝶注定要破繭成功的,因為蝴蝶對世界有迫切的向往……
    那是一個乍暖還寒的春天,陽光短暫,些微暖意使蝴蝶判斷有誤,於是,她迫不及待破繭而出,隨後燦爛而去。
    可是,以後的幾天裏,接連兩次,我都看到有蝴蝶的屍身落在窗台上,我不知道蝴蝶為什麼就會無聲地落在了窗台上,不再燦爛飛舞?
    窗台上的蝴蝶,和我看著它破繭的那隻是不是同一隻?
    誰也沒有告訴我,誰也不會告訴我,隻是聽保姆說,這些都是春天最早的一撥蝴蝶。
    以後,我稍有點長大,想起這個奇怪的現象,不禁為它假設了一種可能:春天最初的蝴蝶原是打算尋求屋子裏的溫暖,可窗戶上的玻璃阻斷了它,使它目睹著溫暖,死在了春天的冷冽中。
    我的假設是否合理,同樣沒有人告訴我。
    …………
    薑申是燦爛的,接納我的是一片接近粉色的雲彩,光彩耀目;
    薑申也是熱烈的,當我決定教會他承接痛楚同時也享受快樂時,我感到自己幾乎被灼傷;
    薑申是柔綿和韌性的混合體,它既像充滿漿液的蛹的身體,又有繭的緊迫頑強。
    最後的發生,讓我對薑申充滿歉疚——是我的任性無情,讓這個生命體發出無法遏製的戰栗。他眉宇間變換著我從沒見過的奇異表情,一度使我想到過放棄。我一直認為自己太過重磅,這就是錯,就是我對不住薑申的地方,無論怎樣,體格上的懸殊產生的現實狀況就是持強淩弱。何況他真的很單薄,是那種幾乎感覺不到脂肪的男生,完全不似我,骨骼裏都充滿了蛋白質。他在我懷裏,我都能聽到骨節被我捏得嘎嘎作響的聲音。可薑申沒有這麼看,他兩頰升騰起越發明顯的潮紅,雙手大力把住我,讓自己把我吞噬到最深……
    他盡興地喊著:“哦草——”
    那是男孩的聲音,渾厚,好聽。
    為了讓我內心的歉疚不那麼強烈,當時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幫到他,讓他和我一起享受男人的快慰,而不僅僅是被動地忍受。我讓他換過身背對著我,這樣我就可以向前抄過手去,攏住他,任一切在我的掌握中發生。這種掌握的手感真好,沉而溫潤……就像一塊在水下浸泡了百年千年的白玉,等待著我的發掘,等待我把它摩挲得靈性煥發。
    我小心翼翼又舒緩有致,帶動他在同一節奏裏呼吸、悸動,並把他掌控到和我在同一時刻迸發……那一瞬,我感覺自己身體裏的激情是通過他的泄口噴射出去,一程一程,完全同步,仿佛身心已然融為一體。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才從激奮中平定下來,接踵而來的便是無盡的懊悔。我曾經有過類似的經曆,可破CHU恍惚還是第一次。我竟然這麼大膽,輕易就把一個自詡為“CHU男”的家夥給侵犯了。以後,他將再不能衝人標榜自己是CHU,炫耀他的純良身份。
    其實,對於一個男孩而言,這一身份有多顯赫,多值得自豪和傲嬌,然而這就沒了——一轉眼,就一生一世地的丟失了。是我讓他沒的,是在我手裏丟失的,而最重要的是,我所有的“理性”(現在看來簡直是矯情)也就此毀於一旦。從今往後,在他麵前,我再裝不了正經,擺不出直男哥哥的嚴肅麵孔。我的豺狼本性昭然若揭。我一再告誡自己要活得檢點、自斂,活得高尚清白,努力擺脫過去生活的影子,此刻,我突然懷疑自己是不是真能做到這些,我這樣一個混蛋,能融入到人們所尊崇的公序良俗社會規範中去嗎?我他媽連我自己都不信。
    或許,我真是一隻狼,而狼的本性難移!
    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責,無精打采,完全沒有完事後的那種周身舒爽特別颯的心情。我看著薑申從公共洗手間清理完自己回來,乖孩子似的忙著拾掇被弄亂的辦公室,一聲不吭,心中不由五味雜陳。
    剛才太張狂了,辦公桌上的東西全掉到地下,椅子也挪了位,不收拾明天還行?用紙巾的時候簡直不顧一切,現在簡直是滿目狼籍,一地白花花的。薑申懂事地開窗戶透氣,雖然那玩意是幹淨的,可是味重,而且特殊,男人一聞都懂,女人應該也知道。
    薑申不僅開窗,還徒勞地用打印紙煽著,真是天真得可以。
    薑申整理完自己,還過來替我整理衣服。他幫我扣著扣子,膽怯地看著我。見我悶悶不樂的樣子,想問,又不敢問。
    我覺得這樣不好,不該嚇著他,於是,輕輕地抱抱他,說:“還行?”
    他點點頭。
    我用更溫和的聲音問:“有不舒服嗎?”
    他不回答我,隻是親昵地摟住我的腰。
    我們溫存的許久,才離開。
    …………
    和薑申在Office玩火的那件事,讓我深深愧疚。之後的幾天裏,我陷在自責中,無精打采。
    有一天,我回到公寓,把那隻齊腰高的陶瓷狼給砸了。室友們見我莫名其妙發那麼大的火,一個個都不敢吱聲。
    那隻陶瓷狼是馬丁特意托船員朋友海運過來的。起因是我原來想在公寓養條狗,可Sally堅決不同意,說是公司的員工就要服從公司的規定,怎麼可以隨著自己的性子來,想養狗就養狗,想養貓就養貓?這可是公司的集體公寓!
    我特別不服氣,和Sally別扭了很久。
    馬丁聽說了這事,息事寧人地借朋友的集裝箱給我捎來一隻用陶瓷塑的狼,權當是活物,安慰安慰我。
    那隻永遠昂揚的狼完全仿真,雖然是陶瓷的,但手感毛茸茸,摸上去和一條短毛的真狼沒什麼兩樣,應該屬於很高的工藝水平,價格也一定不菲。每天回公寓我都要摸摸它,可就在這天被我砸了。身首分離。
    同一公寓的同事直說可惜,說,嚇嚇小偷也是好的,幹嗎要砸了?可惜了的!
    為了處理那些結實的陶瓷片,同事特意請物業幫忙,花了五十塊錢。
    可為什麼要砸?當時的心情隻有我自己知道。我恨我自己,更恨把我帶上這條路的馬丁,陶瓷狗當了墊背的。
    …………
    事情並沒有就這樣過去,幾天以後,我接到齊齊一個電話,他二話沒說,直截了當地衝我嚷嚷:“哀悼吧,Tony!”
    “怎麼啦?”
    “這世界又少了個CHU男!”
    我說:“誰?”
    齊齊說:“裝吧你就。還能有誰?小申啊!”
    我一激靈,心想,這麼快齊齊就都知道啦?隨即我便想,知道就知道吧,紙包不住火,早晚得知道,薑申和齊齊是老鄉,鐵哥們,什麼破事兒都會跟他講,跑不掉。我正盤算著眼下怎麼把齊齊對付過去,不料,齊齊跟著又問:“知道是誰幹的嗎?”
    這下我可有點懵了,齊齊什麼意思?試探我?還是要聽我親口承認?我該怎麼回答他才比較男人?倘若直接說“知道啊,就是我”,我沒這個臉皮;如果說“誰啊”?裝逼,萬一他什麼都清楚,我不是太委瑣了嗎?不僅日後沒齊齊這個朋友了,鬧不好,傳出去,連其他朋友也不待見我。正犯愁,心直口快的齊齊卻自己先給出了答案:
    “邱涵這老東西啊!把咱小申給潛了。小申不算朵花,怎麼著也算棵水嫩嫩的草吧,就這麼生生的讓姓邱的掰了翅膀,踩乎到泥裏去了……”
    我腦子嗡地一聲響,隨即便是一片空白,齊齊卻還在電話裏沒完沒了地說:“……知道帥帥的男孩逃不過這個結局,可這是小申的第一次啊!我早跟他說過,第一次怎麼說也得給個可意的人啊——好比你這樣的大帥哥。結果福利了邱涵這老渣,你說怨不怨……”
    我大為驚訝,急切問:“你跟薑申說了這樣的話?”
    “說啦,怎麼沒說?”
    “你可真能說得出口!”
    “管什麼用啊?哥們,不管用。你就哭泣吧,悲悼吧,這世上最後一片芳草地沒了……”
    我像吞了隻蒼蠅一樣心裏難受,默默掐了電話……
    邱涵我知道,“銀光娛樂”的二當家,在業界名聲大得很,而風流成性采花大盜的名聲也不小,即便這樣,可人們還是願意排著隊巴結他,可見他在圈子裏的勢力和能量。邱涵還和我北京的辜大哥關係挺好。可他怎麼就看上初出茅廬半紅不紫說到底還隻是個小人物的薑申了呢?該說邱老板不會這麼自降身份。
    接完齊齊的電話,一整天,我的心情都好亂,有事沒事地老是想起薑申到我辦公室來的事兒,越想越不對勁。依稀感覺,他來的時候是有目的的,有備而來。他說,“哥,要不就沒機會了”,猛然回想起這話,我不寒而栗。照這麼看,薑申事前已經知道自己逃不過邱老板這一劫,他是聽了齊齊的混賬話,特意來找我的,傻不嘰嘰要在我這裏完成所謂的“第一次”。
    可當時我怎麼就沒察覺呢?一點點都沒。
    真渾啊。
    當時要是我有察覺,哪怕是一點點心存疑竇,我也會想盡辦法杜絕事情的發生,沒準我還能幫到他,替他出出主意躲過邱涵這一劫。
    可薑申啊薑申,你怎麼就不跟我直說呢?我們是這麼好的好哥們,什麼事兒不能說?有危險更要說。有必要要藏著掖著跟我玩悲情玩決絕嗎?
    我懊悔死了,也怨恨薑申怎麼生了這麼個悶葫蘆脾性?害了自己。
    之後,左思右想,我對薑申還是抱理解的態度。他從小跟單身母親在一起,雖然是個男孩,但在母親的影響下,天生性格怯懦,感情也顯得尤其細致敏感。他看重“第一次”,就跟那些清教徒似的女生一個德行,他們把事實上並不存在的“第一次”看作嬰兒出生接受洗禮般神聖,特別較真。
    這事我經曆過,我們商務樓就有這樣一個女生,也算不上同事吧,就是在一個大廈裏混著,逐漸有點熟。這女生卯足勁要嫁給老外,非老外不嫁。後來經過百般折騰,終於如願以償,對方是個半老的澳洲人,用同事的話形容,就是地道的“土澳”。
    就在這女生遠赴澳洲嫁為人妻的前些天,她也是突然來找我,說什麼都要跟我玩“第一次”。我嚇壞了。倒不是怕那女生,我怕一旦穿幫,被那澳洲老外知道,劈了我。再說,從道義上講,這麼做似乎也太那個了。不厚道。
    可那女生哭著吵著求我成全她,理由一套套的還挺充分。說自己不能把最美的夢想托付個一個老頭。她要我站在她的角度替她想想,說“Tony,一個女人一生有很多奢望,一輩子都喜歡最好最精致的東西,可是到頭來,連一次真正的享樂都沒有得到,什麼是最好的也沒見過,以後也再沒有這個機會了……無論她曾經怎麼樣自以為金貴,事實上連鄉下女人都不如。”
    她說,“你說她可憐不?不值得同情不值得去成全她嗎?”
    我理屈詞窮。無論對於真理還是歪理,隻要是一套套的理論,我永遠是張口結舌無言以對。隨即我心軟了。雖然我明白,我將一輩子成為她夢裏的“閃回”,今後她和“土澳”每次在床上,腦子都會重溫著我,這事兒讓人感到特別格澀,甚至讓我覺得挺惡心人的,但我無法拒絕她,或者說,我不忍心一個女生一輩子腦子裏都空空如也,沒一點想象,我是指那種煥發激情的美麗聯想。
    薑申雖沒跟我說這些,他一個男孩也說不來這些,可他的想法我能體會。
    倘若他把這事兒看作是一次洗禮,那麼他決意要把施行洗禮的權利給我。往後……經過這次洗禮,他似乎可以比較坦然且無後顧之憂地麵對這個紛繁詭異的社會了。他可以對自己說“對得起自己”了。也許,他更想說的是對得起我TONY。
    到這會兒,我突然萌生了一種感覺:薑申正以一種大義凜然義無反顧的心態蹚進社會這條汙濁的河流,他似乎已經看到了世事凶險和人心叵測,做好了犧牲和毀滅自己準備。他在用自己的“第一次”向青春告別……想到這些,我猛然一凜。
    我好害怕。
    當然,我也從另一角度去撇開那些令我糾結的想法。我問自己,對於世事我是不是過慮了?對於人情我是不是懷有太多的自我臆想?
    我不知道。
    但願是這樣。
    世界本不複雜,
    而蝴蝶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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