黒麻地少年  4、門後銳器刻下的M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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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門後銳器刻下的M
    (楊的故事)
    ……我沒有直接進入嫌犯的居所,而是繞過居所,走進了位於走道盡頭的一個地下室。說是地下室,其實也不完全是,隻是有五級下沉的台階,稍稍隱秘一點而已。
    門,很普通,手感有點沉,應該木質不錯。
    泥地。看得出挖開過又填平,但沒有被踩實,是那種濕漉漉的深黑。
    後來,我習慣把這件地下室稱為“空屋子”——不僅因為我進去的時候屋子裏除了一張粗糙而結實的長條凳,再無其他東西,重要的是“空屋子”的說法不那麼刺激。事實上我們已經不能再承受更多的刺激了。
    盡管這是個被徹底清理過的現場,可當我第一次踏進去的時候,還是被無處不在四下彌散的肅殺和凶險震懾了——這就是黒麻地10號殺人案的第一現場,震動全城的十八名少年被害的案件就發生在這裏——想一想,Tony,當你意識到腳下的這片泥土曾經掩埋過十八個青春少年的十八具赤裸屍體的時候,你心裏會是怎麼樣的恐懼。
    那是足以把人嚇瘋的事實——十八個男孩啊,他們流出的血能染紅一條河,他們腐爛的屍體足以熏臭整個城區,讓每條街都彌漫著死亡的氣息。然而,他們卻在那裏安安靜靜無聲無息無人知曉地被掩埋了八個月。
    八個月來,不是沒有人打聽過他們的下落。有人說,某月某日某時曾經看見過某少年走進黒麻地網吧,以後就再無音訊;
    也有人說,某月某日曾經看見過某人在淩晨時分從網吧出來,酷經十足地甩了甩額發,踏著滑板揚長而去,消失在黎明前的深黑中。現在的“問題少年”太多了,人們對他們的叛逆言行習以為常,即使是浪跡天涯也並非是什麼匪夷所思的驚人之舉。人們對這些少年無奈從而放縱,忽略了他們身處險境的事實,誰也沒想到結果會是這樣慘烈、血腥,無可收拾。
    你是不是有點害怕了Tony,眼前出現了一個陰暗肅殺的“魔窟”?我們似乎不該在這個地方講這麼恐懼的事,而且都這麼晚了。這倒黴的鍾怎麼一次也沒敲過。啞了?為什麼說到恐怖的事總會發生時鍾停擺這樣的怪事?你如果害怕就靠我緊一點,讓我把那天的一個重大發現講完——
    我在空屋子呆了很久,一直沉溺於悲痛和恐懼不能自拔。後來我偶然抬起頭,在昏暗的光線中,猛然看到空屋子的門後有一道不很明顯的曲線——刀刻的那種痕跡,這是案件所有記載中沒有提到過過的。於是,我仔細辨認著,漸漸認出這是個字母,一個大寫的M。由於用刀倉促,形成M的起伏不是那麼明顯,缺棱缺角,因而看上去更像一道曲線。我認定這是個字母後,禁不住一激靈,我意識到我們存在著一個重大疏漏,所有人都被案件的離奇和由衷的悲傷弄昏了頭,而忽略了這樣一個重要線索——是誰最終揭發了這個案件?誰在警局的官方網站上下的帖子,以致讓隱秘的凶殺大白於天下?這個人理所當然是個重要證人,可是這麼重要的證人此刻他又在哪兒?
    真荒唐,小地方辦事就是這麼沒章法。沒有證人,這個案件即便結案也屬於證據缺失,在法律概念中是很不完滿的。也就是在這一刻,我幾乎斷定這個始終沒有露麵的證人和門後的M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也許,到這時候還隻是一種直覺,但我幾乎堅信不疑。
    Tony,都這麼晚了,來往於歐洲的最後一班火車也開走了,我們回家吧!
    來,我們跑步,跑著回去就不太冷了。
    (我的故事)
    我麻利地幹活。由於麻利,也就有越來越多的人指派我幹這幹那。“Tong、Tong”的使喚聲不絕於耳。
    布展的活其實跟搬運工、建築工沒什麼兩樣。因為高而強健,我不斷地被叫去搬最重的東西,用木梯爬到高處固定展品架。我還學會了使用榔頭,我那雙修長白皙的手被榔頭狠狠砸了幾次後,居然也能像工匠一樣嫻熟地使用各種工具了。
    我成天汗涔涔的,褲腰處洇開一片水跡,為了可以少洗衣服,有時我不得不打赤膊,而打赤膊的結果更壞,人們看見我滿身筋肉,不再為我體力不濟而擔心。直到Sally來檢查布展進度的時候,我依然是這副混不吝的形象。
    公司小頭目陪同Sally進到展廳的一刻,我在四米高的木梯子上,見小頭目招我,我才慢吞吞地下來,一手還捏著榔頭。
    Sally盯著我看了片刻,並沒有什麼要關照,隻是掏出塊手帕遞給我,是男人的那種大手帕,彌散著女性香水的氣味。“擦擦,別搞得這麼狼狽——”Sally見我接過手帕卻沒有擦,徑自說。
    我沿頸脖擦拭了一遍,手帕很快就濕透了,我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是不是該把手帕還給她?不還,顯然不合適,遞過去還她,滿是男人汗臭的手帕她能收下嗎?我一時沒了主意,打小父母就沒教會我這個。
    Sally一路檢查布展的情況,我跟著——沒人讓我跟,可也沒人不讓我跟,那會兒我手裏始終攥著Sally的手帕,窘迫不安,那真叫一個尬。Sally發現有一展品安置得不妥,小頭目指派我去調整,我利索地爬到高處,其實我真希望小頭目能指派我去幹別的,那樣我就可以趁機離開了。我寧可去幹體力活,也不願意唯唯諾諾地尷尬著。
    等我從高處調整完展品下來,Sally微笑著對我說:“我回去會告訴你哥哥,你在這兒很好。注意保護自己,別受傷了……”說話間,Sally伸手撥了撥我額前的頭發,這個過於親昵地舉動讓我著實一驚。以後,這個動作成了Sally的習慣,可當時我完全沒準備,臉都燙了。
    小頭目讓我幹自己的活去。見我如獲大赦般地轉身欲走,Sally笑盈盈地提醒:“別把我的手帕放在那裏。”這時我才意識到,剛才爬高的時候,無意識地就把手帕揣屁股兜裏了,我急忙掏出來,可身上又沒別的口袋,隻好纏在手腕上。
    下班後,正打算和大家一起去“富華”吃飯,小頭目讓我別跟著了,說Sally在下榻的酒店給我訂了餐,要我這就過去。我執拗地說,不去。小頭目說:“我可把話傳到了,別的你自己看著辦吧。”
    想了想,Sally和表哥是生意夥伴,這個麵子還是要給的。
    臨走,小頭目遞給我一根皮帶,說:“Tony,我給你買了根皮帶,係上,褲子老掛著,多不雅觀。你也是個大小夥子了,平時多注意點。”他猶豫了片刻,又說:“他們說你不穿內褲,我琢磨,是不是不會洗才沒得穿啊?你要真不會洗,拿我那兒去,我給你洗。”
    我不穿內褲是因為穿了會露出內褲的褲腰,反而招人眼,再說那多“怯”啊,時尚係列裏就沒有這個梗。可在小頭目那裏我沒多聲辯。接過新皮帶那一刹,心裏倒是挺暖的。
    …………
    我穿著工作襯衫和髒兮兮的牛仔褲坐在豪華餐廳裏滿心別扭。
    Sally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熱情地為我點餐,要了我愛吃的牛排,問我還想要什麼?我直言不諱地說:“Mixedfriedrice(混合炒飯)。”想了想,又說,“AlargeCoke(一大杯可樂),please——”Sally笑了,她一定以為我餓瘋了。
    Sally問我是不是感到很辛苦?我說,不是啊。Sally說:“辛苦一點對你來說是需要的,你哥哥之所以這麼安排,就是因為覺得你過去太嬌慣了。”
    我說:“我懂。”其實我心裏並不買賬。
    Sally遞過好大一個紙袋,說給我買了些衣服。還說,如果我覺得需要,可以從公寓搬出來,住酒店,吃也在酒店,這樣洗衣服的問題也解決了。我說不必了。
    Sally沒有堅持,隻是說以後盡量不要光膀子,衣服換不過來就多買一些。我看了看Sally的紙袋,有棉布的褲子、襯衫、T恤,甚至還有襪子和內褲,很實用,我也很需要。我和她隻見過幾次,她這麼有心,我心裏不由熱熱的。
    Sally是個美麗的女人。
    沒有人說Sally是個美麗的女人,黑黑的,個子也不高,根本不是現在時興的那款美女。可自打我認識她後,我一直認為她非常美麗,而且在某個瞬間,她放射出來的那種美麗簡直讓我吃驚。
    第一次見到Sally是在馬丁的畫廊裏。那時正辦一個多國畫展,來了許多客人。我進去時,大家正在喝下午茶。馬丁叫我時,本來背對我坐的Sally回過頭,當時她好像說了句“讓我見識一下馬丁的treasure(寶貝)”。
    也就是在那天的畫廊裏,後來,她走過來給我遞了份水果,相互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麼。我想她就是想仔細看我一眼而已。當時我的印象,Sally是個黑膚色的女人,舉止優雅,氣質高貴,與眾不同。
    我在新加坡撞車出事後,她到醫院看我。這事和她沒一點關係,我沒想到她會來。當時我情緒很壞,幾乎沒怎麼搭理她。她看過我後一直在和表嫂說話,偶爾回頭關切地看我一眼,我發現她眼睛紅紅的,很為我焦慮的樣子。後來表哥告訴我,Sally是改簽了當天機票趕過來看我的。表哥告訴我這事時,她送的花已經枯萎了。花很好看,盡管枯萎了,我還是讓人別急著拿走。
    如果沒記錯,在裏爾是第三次見Sally,她請我吃飯,給我買了衣服,我想,那是受了表哥的委托。
    那晚回去,我發現外套拉在展覽場地了,而公寓房間的鑰匙還在外套口袋裏。我估摸同事會把我的外套捎回來,就挨個去敲門,結果發現同事都不在房裏,準是去哪兒消遣快活了。在國外的公務生活就是這樣,每個人身心都是自由的,不管你有沒有成家,反正都是天高皇帝遠。於是,我隻好在大樓底層等,希望他們早點回。
    等回來的卻是楊。楊說,那就去我那兒坐一坐吧。我說不了,走開了,誰回來都不知道。
    楊要陪我等,我很樂意,正好纏著他講故事。楊繼續給我講黑麻地10號的時候,我們坐在裏爾一幢公寓樓底層的樓梯上,頂著一盞網著鐵絲的燈,昏暗無比。
    我問楊,你怎麼那麼敏感,當看到那個刀刻的曲線時,立馬想到了神秘的證人?這個曲線真是一個大寫M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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