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蒼茫。
    孔雀突然對長生笑了笑。
    這當口，窗外已經有兩個家丁倒了下去。
    人說殺手無情。
    可是孔雀卻偏偏最重情，他這輩子最看不得的就是朋友傷心。
    他的朋友隻有一個。
    姑蘇城外，霜冷山，易家莊。
    白衣長生。
    所以孔雀報起仇來自然要比那些交遊廣闊的人狠厲許多。
    慕容無雙臉色微變。
    “哪位高人，不妨現身說話。”
    孔雀飛身下樓。
    “是我，你待如何？”
    慕容哈哈一笑：“原來是孔雀先生，不知是誰出錢要買我性命？”
    孔雀回以一笑：“沒有人。”
    慕容說：“哦？誰都知道孔雀翎無錢不出手，看來先生隻是想來喝杯薄酒。”
    孔雀說：“我的確不是來殺你的。”
    慕容說：“沒有邀請先生是我的疏忽，您肯光臨寒舍在下自然感到萬分榮幸。”
    孔雀說：“你錯了，雖然不是來殺你，我也沒有興致喝你的喜酒。”
    慕容說：“那麼先生意欲何為？”
    孔雀說：“我是專程來尋你晦氣的。”
    慕容說：“哦？”
    孔雀說：“我隻是想要尊夫人下來說幾句話。”
    聽到這裏，周圍人都是麵色一凜。
    誰都知道新娘子嫁人前不可讓人看見真容。
    孔雀這話說的真是放誕無禮。
    慕容的臉色也不太好。
    他說：“莫非先生和在下的夫人有仇。”
    孔雀說：“沒有。”
    慕容說：“這麼說是和我有仇？”
    孔雀說：“也沒有。”
    就算慕容平時涵養再好，被這麼一攪也早已忍無可忍。
    眸光連閃間，君子劍已然出鞘。
    孔雀搖搖頭：“閣下的耐性真的不是太好。”
    就在此時，轎子裏傳來柔柔的一聲。
    “無雙，發生什麼事了嗎？”
    聲音很細，也很輕。
    轎子裏的人仿佛連說話都不敢太大聲。
    孔雀冷冷地說：“我隻是想要夫人下轎來說幾句話。”
    隔了一會。
    這段時間不長，也就隻夠長生喝掉一碗酒。
    可是在周圍刻意壓製的靜默中，
    長生覺得自己連呼吸都變得粗重。
    他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想要看到一個女人的臉，想要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
    這時候從轎子裏伸出來一隻手。
    手很幹淨，也很白，隻不過比其他女人的要稍微小一點。
    接著是一隻腳。
    穿著簇新的緋色緞麵繡花鞋，也是細細小小，秀秀氣氣的一隻腳。
    看到這裏，孔雀覺得這個女人或許比想象中要美上幾分。
    有時候，一個女人的手和腳已經可以讓男人窺探出她的容貌。
    轎子裏又傳來細細的一聲：“我，我出來了。”
    孔雀說：“請。”
    在孔雀的印象中，一個女人，特別是一個要結婚的女人必定是珠光寶氣，濃妝豔抹的。
    他看過很多這樣的女人，在大婚當天去尋人家晦氣的事也幹的不少。
    但他錯了。
    這女人穿著一件大紅的嫁衣，帶著鳳冠。
    可是臉上連一點脂粉的痕跡也沒有。
    她是安靜的，就算在這樣喧鬧的顏色中，她也依然是安靜的。
    不光安靜，神色間還帶了些許的茫然和怯懦。
    孔雀笑了笑：“看來我的朋友說的不錯，你果然長得不大好看。”
    任何女人聽到這句話心情都不會太好。
    可是洛青梅好像全無感覺。
    她點點頭說：“是不好看。”
    大概剛剛在轎子上咬嘴唇咬了很久，所以說起話來，她的下唇露出一排淺淺的牙印。
    那一刻，孔雀覺得她好寂寞好寂寞。
    孔雀說：“今天並非是我故意要和你過不去，隻是夫人惹上了不該惹的人。”
    洛青梅低著頭，撚著衣角。
    她說：“你說的是誰？”
    孔雀說：“一個男人。你欠了他的債，所以我今天來替他討回來。”
    慕容無雙淡淡一笑：“這債由我替夫人還回來可好？”
    孔雀說：“你還不起。’
    慕容自負地說：“天下沒有我還不起的債。”
    孔雀說：“眼下就有。”
    慕容說：“哦？”
    孔雀說：“情債。”
    洛青梅好似要哭出來：“你，你胡說。”
    孔雀說：“等我說出來，你便知道我是不是胡說。”
    慕容的麵上早已掛不住。
    任哪個男人在大婚當天被人說自己的妻子和別人有一腿的時候心情都不會太好。
    何況他還是這樣一個高傲的男人。
    不光高傲，而且自負。
    慕容冷冷地說：“請先生明示。”
    孔雀說：“這個人你認識，不光是你，天下怕是沒有幾個人不認識。”
    慕容說：“哦？這麼有名？在下洗耳恭聽。”
    孔雀說：“姑蘇城外，霜冷山，易家莊。白衣長生。”
    天下就有那麼一種人，
    仿佛一出生就帶走了上天所有的榮耀與恩寵。
    毫無疑問，長生就是這種人。
    蓮花瘦，世情薄。
    蒼茫江湖，深雪落重巒。
    姑蘇城外霜冷山，白衣長生。
    一劍泯恩仇。
    所以這時候，不光慕容，連周圍看戲的人也開始發怔。
    誰都想不到長生會看上這樣一個女人，
    就像誰都想不到有一天長生會敗給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