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年關，家裏、外麵的飯局一個接一個，帶個年字，桌上的菜色、點心裏也總不會少了各式各樣的餃子。
    但即使是北京飯店所謂涵蓋了中國‘年’的精粹的餃子，也讓我覺得獨獨少了那一味……
    正月，振從天津過來。常住的時候，我們都去朝陽那邊的房子。晚上聽音樂會，振對此從來不敢興趣，白天在家裏看足了NBA，一場球看了有八百遍，還是要看。夜晚的金色大廳，就成了他睡覺的最好地方。至於我，說我多有藝術細胞倒也不是，我僅僅是喜歡那種氛圍！
    和振在超市買東西，我們倆一樣，兩邊貨架上但凡看著順眼的就往推車裏扔，有沒有用，會不會吃從來不會考慮，往往超市還沒轉過半推車就已經滿了。
    就像現在，我倆望著彼此，中間橫著量超載的推車，手裏還都抓著各自看到的目標。
    “從新拿輛車吧！”
    “這個呢？”我指指麵前的障礙物。
    振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先不要好了，最多挑些出來。”
    當第二輛車也快滿的時候，我和振匆匆結束了此趟超市購物之旅。
    “一共七百九十三塊二！”收銀員是個略顯清瘦的男生，聲音倒還不錯。
    在外麵吃了飯，終於回家。提東西上樓，剛進家門，一個袋子終於不堪重負，提繩砰的一聲——斷裂！
    飲料零食散了一地，看到幾盒滾落腳邊的開心果和腰果，一個人的身影立刻顯出來。
    我從來沒有零食的概念，從小到大，家裏的茶幾、櫃子各種水果、食品從來就沒空過。後來家裏的房子、冰箱、家具不斷的更新、擴大，可裏麵的東西在任何時候依舊是滿的。從小吃到大，很多東西看了都煩，偶爾一些小堅果拿來淡嘴到還罷了。
    直到那天又帶小遠去外麵看電影，在門口的超市剛拿了兩包開心果和長壽果，小遠立馬把東西放回去，說那麼貴的東西，你幾乎隔一天就買要花多少錢啊。然後他作主買了薯片和飲料說請我。
    我看看價碼，30多塊！如果讓小遠知道，僅我今晚不去酒吧的花銷，就有一千多，那小遠會怎麼想呢？
    “幹嗎呢？還不快撿！”振把東西往鞋櫃上一扔，蹲地下撿東西。
    “哦！”剛要幫忙，振的手機響起來，我順手從鞋櫃上遞給他，他看了一眼，馬上壓掉了。
    “你接吧！我不偷聽你說悄悄話。”
    “去死！”振的話裏不無氣惱，低頭繼續撿東西。
    我笑笑覺得有趣，好像每次和振開玩笑，他總是緊張的要死呢……
    開學不久，老師找我，有意以交換學生的身份外派到國外學習，我跟振提了一下，振點頭表示知道了，再沒吭聲。
    但他的失望我看的出來。
    他一直在爭取這個名額。從上學期初的軍訓，籃球隊的訓練，包括學習成績，甚至他最不以為然的入黨申請……
    他真的挺努力的。
    知道消息的第二天，雖然不是周末，振卻約我到賓館，整個過程中，他顯得很主動，幾乎是在討好，結束後我們趴在一處，他的頭埋在枕頭裏，悶悶的聲音：“你，怎麼決定的？”
    “你想我去嗎？”我知道他是指到國外讀書的事。
    他久久的不言語。我去浴室洗澡回來，他的姿勢都沒有變一下。最後終於說，“兩年……要是能一起該多好啊……”
    回到久違的家，獨自坐在沉寂的房間，我需要安靜和黑暗來思考很多事。
    其實，對於學校給的機會，我並不在意。國外，我想去隨時都可以去，那異域的世界，對我並沒有太大的吸引力。
    隻是偶爾換個環境，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每時每刻都會想到他，即使和振在床上，也常常幻想身下是他的身體。
    小遠已然成了一味侵入骨髓的毒藥。戒不掉，除不去，而他的無知和毫無防備隻會令我更加沉淪。即使我很清楚我們的交集注定隻徘徊在固定圓周中……
    但我難以自拔，從前引以為豪的自控能力麵對他瞬間崩殂瓦解。我厭惡這樣的自己……
    所以，如果注定不是我的，注定我永遠都得不到，那麼，離開，未嚐不是一種明智的選擇。
    隻是振，他說，要是能在一起該多好啊！
    不光這句話，振這段日子的表現也讓我覺得難過。他什麼樣的人我很清楚。他好麵子，太容易受外界的幹擾。交往這麼久，我們在公開場合靠近說話的機會都很少有。魏海找我進球隊，我自己是一方麵，最重要的，需要和振在公開場合天天相對他肯定會不自在。
    但是現在，振居然下課後等我，晚上毫不避諱的和我一塊兒外出吃飯，甚至主動問我，要不要出去？
    我能感受到振的心情，或許，我該為現有的感情有所付出！
    我正陷於左右為難的空檔，出乎意料，小遠竟替我做了選擇。我卻想不到當時的心情究竟是覺得默契還是哀戚……
    尤其當我在校園裏看到那個女孩拽著他肩並肩走在一起的時候。
    想想就是這麼可笑，你在苦惱，別人卻恰恰與你相反。
    當我再次看著振的時候，我忍不住會問，究竟誰傷的我更深？
    那個女孩我之前見過，就是元旦搶了小遠手裏擀麵杖的女孩。之前在宿舍樓底下也打過幾次照麵。
    可我都不曾在意。
    原來不知不覺間，我已經完全把小遠當成了我的附屬物，自動格式了他的性別。忘記了其實他和我一樣，都是男的。
    回到宿舍，大家都在起哄。說小遠你厲害啊，有了女朋友居然還藏著掖著。
    小遠臉紅紅的，說不是。
    大家問他什麼不是？木已成舟，還不是？
    小遠更急，解釋說之前真的不是，就在同個教室自習，後來……現在才算吧。
    我站在一旁，看小遠說的顛三倒四，很清楚不是他主動的，而且也可以預見，他們的交往模式。
    果然，那女孩會主動跑來幫左手不便的小遠洗衣服，會拉著小遠去距離女生寢室較近的食堂一起吃飯，會決定晚上到哪裏自習或者周末去哪裏玩……
    小遠都笑著點頭答應。
    小遠跟我們正式介紹順帶請客吃飯，又是他的生日。
    這次是在KTV，看環境就知道是誰的主意。這會兒，倆寢室包括何闐一對兒還有那女生同寢室的朋友，足包了最大間、雙熒幕才裝下。
    大家到齊，小遠站在那女孩旁邊，說這是韋婷，臉就紅了。大家追問他，韋婷？韋婷幹嗎的？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女朋友。”
    大家繼續追著他不放。那女孩馬上出來替他解圍，口齒伶俐大方，男生女生都能聊到一塊兒，跟男生玩猜篩子，輸了喝啤酒倒也幹脆。的確夠幹練。
    何闐的失敗在於性格太直太衝，而這個女孩顯然會在行動前駐足觀望，然後循序漸進，直至成功。
    有人提議要他們一起唱歌。那女孩參加過學院唱歌比賽好像還是前三甲自然不怕，但小遠就危險的多，再三推辭。
    正鬧得不可開膠。門被人猛地推開，張傲背著把吉它出現在我們麵前。看到大家哄鬧的場麵，拉過和韋婷站在一起的小遠說唱就唱唄，怕什麼，震死他們！然後拿出吉他調音。
    大家一看這陣勢立馬來了精神，有人配合把後麵屏幕的聲音關掉。
    隨著手指的撥動，一串流暢的樂聲響起。小遠還是拘禁的站著，張傲向他示意，他才緩緩開口：
    那片笑聲讓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兒
    在我生命每個角落靜靜為我開著
    我曾以為我會永遠守在他身旁
    今天我們已經離去在人海茫茫
    ……
    幾乎開口的刹那，整個房間都安靜了下來。隻剩下流雲一般帶著淡淡思緒的歌聲和輕輕撩撥心弦的音樂……
    有些故事還沒講完那就算了吧
    那些心情在歲月中已經難辨真假
    如今這裏荒草叢生沒有了鮮花
    好在曾經擁有你們的春秋和冬夏
    啦……想他
    啦…他還在開嗎？
    啦……去呀!
    他們已經被風吹走散落在天涯
    他們都老了吧？
    他們在哪裏呀？
    我們就這樣各自奔天涯……
    之前我似乎隻聽過範緯琪的版本，因為是女的，所以不甚在意，當晚才知道原唱是樸樹。
    但小遠的聲音和他們的都不同。有點輕，不過吐字很幹淨，不會讓人覺得有半截拖在喉嚨裏，帶著他特有的嗓音，一種親切又完全的陌生的感覺，異樣的暖流甚至是悲傷慢慢填充在我周身……
    後來，當我一個人走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巷道，深夜徘徊在空曠寒冷的街道的時候，我總會響起這首安靜的歌。
    有時候，或許不經意間，一些細小的事已經預示著未來，正如歌裏所唱的，我也在守候著我獨有的花，但是在我以為我可以靜靜永遠相守的時候，我們卻早已散落天涯，相隔人海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