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遠和我親近是不爭的事實。
    但後來關係鐵到不分彼此，算起來，大二當真是一個契機。
    軍訓回來不久，學校籃球社換了教練。訓練越加頻繁，動不動就和別的學校打比賽，到某某地方集訓；緊接著又有台灣友好院校邀請前去參觀交流。
    振作為校籃球隊的核心力量之一，自然不可或缺，事事費心費力。我倆在一塊兒的時間就嚴重縮水了。
    再來就是張傲。組了個什麼樂團，整天背著把吉他到處流竄。經常滯留在外，不知搞些什麼東西。
    但無論如何，小遠身邊再沒一個跟進跟出的家夥，取而代之的，當然非我莫屬。
    我每天都和小遠在一起。中午下午吃飯也一塊兒，要是都有課就約好在教學樓底下等，其中有人沒課就說好準點在食堂門口見。
    小遠以前都是在第二食堂吃飯。這會兒在一起，我都隨他，也去那吃。
    他每天的菜色很簡單，一半葷一素，要不就是麵。食堂的菜用水煮、飯帶夾生他也很少抱怨，每次飯菜會吃得很幹淨。然後把餐碟拿到回收處。
    那天旁邊坐了對情侶菜打一塊兒吃，我突然想起來總看到小遠和張傲也這麼吃。倆男生麵對麵說說笑笑在一盤兒裏夾菜吃飯多少有點奇怪。何況，自從聽了振的話，我一直有點懷疑小遠和張傲的關係，於是就問他。
    小遠一聽先樂了半天，然後才說，
    “那是因為張傲沒錢了，所以一塊兒吃。”怕我沒明白，又解釋說，“他家裏寄來的生活費這月的上月就花沒了，全搗鼓在他的寶貝吉他和樂隊裏。”
    “原來如此。”
    小遠先吃完，看到我還剩了好多飯就讓我再吃點。說中午看全球資訊榜，糧食供應日趨緊張，尤其非洲諸地每年因饑餓而死掉很多人。
    “咱一個學校每天剩的飯菜要送給他們也能養活不少人吧！”
    我看看周圍，桌上很多都剩了近半的飯菜。旁邊的情侶離開，飯菜也剩了大半。想到上學期從部隊剛回來，咱同學吃得那真是幹淨，可沒幾天，又剩的一堆。
    究竟，軍訓的意義算什麼呢？
    我又吃了兩口飯，丟下筷子，和小遠一塊兒端盤出去。路上順口說：“小樣兒，還有顆博愛的心呢！”
    小遠顯得有些沉默，“我可沒那麼偉大。隻是想到這個時代，好的沒有，卻連肚子都填不飽，被活活餓死，挺不敢相信的，但是又的確發生了……”
    “我不知道怎麼去幫他們，或許根本幫不了。那至少吃飯的時候，自己不要浪費。”
    “不過，我和身邊的人說是不是不好啊？讓人覺得我多矯情似的？”
    “怎麼會？”我揉揉小遠的頭發。現在總愛做這個動作。都說一個人的發質代表了一個人的性格脾氣，小遠的頭發摸起來，永遠都是柔順硬直的感覺。
    晚上，我常帶小遠到外麵吃飯。倒不是下館子，而是去吃小攤。
    尤其一家陝西涼皮店，味道挺正。自從小遠年後從家裏又背了一堆特產，還應大奔、一鳴強烈要求帶了麵皮、鍋盔過來吃了以後，我就喜歡上了這個味道。所以沒事就和小遠來這裏吃。
    小遠說這家店還不算好，他們那還有擀麵皮、烙麵皮呢。
    “那放假我去你家，帶我去吃！”
    “好啊！說真的？”小遠的眼睛一亮。
    “一定！”
    我點頭。算是和小遠的第一個約定。
    振去台灣，為期一周。第二天中午打電話來，說一會兒會和那邊的校隊比賽。
    我說那努力點，又問他那個盾牌怎麼樣？所謂的盾牌是振在網上聊得不錯的一台灣青年，這次振去台灣，給那人打電話，約好的昨晚見麵。
    “劣!別提了，長的真跟一盾牌似的。”
    我大笑。另一邊依然和小遠嬉笑打鬧不止。
    不過張傲那個礙眼的家夥又冒了出來，粘在小遠身後，跟小遠一個碗裏吃飯，被小遠逮著上自習。
    天氣轉冷以後，小遠說周末想去買衣服。問我要不要去。
    那會兒振又有特訓，我欣然同意。
    到了專賣店才知道外套是買給張傲的。
    “他這學期的生活費都花光了，還問別人借了一千多。一共三件外套，厚的那件上周去看表演一時興起脫下來亂掄，丟了。”
    我嗯了聲沒多說話。看小遠用他剛取的生活費給張傲買了件羽絨服。出來，小遠說請我吃飯，平時總是我買東西給他，晚上吃飯也總是我搶著付錢。
    我說就你那點錢還的供養兩個人呢，省點吧，大不了以後補給我。
    正好電梯下來就是必勝客，我說去那吃。小遠搖頭說太貴，要不去另一側拐角吃拉麵或套餐，一人20塊，吃的還特好。
    由他帶著去‘蒸功夫’吃了飯。味道質量還不錯！
    我說想不到你對這兒還挺熟，不錯，可以在北京安家了。聽我誇他，小遠咧出一排小白牙，“大奔之前帶我來過這裏，不止這兒，連近郊一些地方都去了，有次還偷偷帶我去那邊的廣場，回來被張傲知道，狠跟大奔慪了好久的氣。”
    “哦？”我也記得張傲在小遠生日那會兒老和大奔對著幹。“他帶你去哪兒了？”
    “去同……”小遠猛地頓下，似乎覺得有點失言，但是看我一直看著他，才極小聲的問我，“嗯……趙揚，你排斥GAY嗎？”
    我渾身一震，幾乎自發的搖搖頭。
    小遠才說，“大奔在網上看到‘人家’聚會，好奇，就約著我偷偷去看了看。”
    “我聽說有些人去了才發現原來自己也是的，你去了……就沒覺得？”
    我說話的時候一直看著小遠，問的很認真。但小遠顯然認為我是在打趣他，笑著搖搖頭。“沒覺得。”
    “而且我和大奔呆了沒幾分鍾，看到有人看我們，我們就跑了……”
    後麵的話我沒再聽。
    其實，我真的沒抱多大希望，從小遠平時的舉動眼神我就已經有所覺悟。但是人就是這樣，一旦給了點希望，即使明知是假的，破滅的時候，還會覺得心痛失落。
    元旦，各班搞活動。小遠班上包了小食堂，組織包餃子，允許帶家屬。我們寢室的四個人聽說有餃子吃，很不客氣的以對門四個人的家屬自居混進了他們班。
    我才發現原來小遠還有那麼多是我不知道的。
    小遠居然會包餃子？去的時候，小遠正在案子旁邊擀皮，右手不停的擀，左手拿皮慢慢的轉，我知道他的左手根本使不上勁。
    他的手，大家都不提，但事實誰都清楚。
    上次到部隊軍訓，吊鐵架，小遠右手可以，左手抓杠都不可能，那教官不知道情況也不問，當場居然大罵。張傲站出來護著小遠跟教管對著吵，後來他們全班作證，大奔跑去找連長解釋了情況，再遇到用左手的動作時，教官就讓小遠繞過去。
    但聽說張傲特慘，那教管覺得有人對著他吵架沒麵子，專門給張傲小鞋穿。一個動作別人做10遍，張傲做20遍都不止……
    我剛想去勸小遠別擀了，就見他們班一女生過去搶了小遠手裏的東西，笑著不知說了什麼，小遠也就到包餃子這邊來了。
    看到我，挺高興。問其它幾個人呢？我奴奴嘴，聚眾打牌呢。
    我說想不到還留著看家寶呢！也教教我。
    小遠斜著眼睛一副不看好我的表情。讓我拿著擀麵杖仔細講該怎麼擀、怎麼著力。但在我擀了五個以後，小遠就笑著把別人擀好的皮放到我手裏，“咱還是學著包吧！”
    於是我被小遠拉到另一張桌子，任由那幾個薄如紙、厚如牆、形狀奇怪的東西癱在案板上。
    “哪！包餃子很容易的！餡放進去，盡量飽一點，這樣好吃，但也不能太多，要不擠不住，然後……看，把這兩邊合起來，用力一擠，就好了。”小遠耐心講解，即使單手也動作嫻熟，可是輪到我……
    “怎麼擠不住？呀！餡出來了！”
    好不容易包了一個。
    “小遠，怎麼你的像餃子，我的像韭菜合子？”
    “小遠，為什麼我的底下餡都露出來了？”
    “小遠，是不是你教的有問題？”
    “小遠，……”
    小遠終於忍無可忍，開始發話。
    “你呀，在家肯定是吃現成的，而且還是吃完飯連碗都不收拾的那一種！”
    “這也被你知道了？”我故作驚訝。
    小遠隻管笑，不說話。
    其實，我的確沒碰過鍋勺。爸爸是商家出生，還是唯一的兒子，爺爺奶奶從小就灌輸男人不下廚房的思想。外公外婆是軍人，雖然原則上秉承要懂得生存的基本手段，讓媽媽學過做飯，但是婚後媽媽從來沒做過。
    至於我，真的沒有人提過做飯的概念，家裏的廚師、營養師做東西的時候，偶爾看兩眼已是極限。
    “不會做沒關係，最主要是會吃。一會兒煮好了，我幫你嚐味道！”
    “狡辯！”小遠丟下一句，笑著幫忙幹別的去了。
    等第一鍋餃子上桌，味道真的很好，卻原來餃餡也是小遠幫忙搞的，我向小遠做了個誇讚的手勢。
    看著小遠來來回回的身影，雖然明知無望，我依然忍不住會想，如果我能小遠和在一起，我一定會因為他而成為最幸福的人。我可以吃到小遠做的飯菜，組成我們這種人最奢望的家的夢想。當然，他是男的，隻要偶爾嚐到就好，我不能也不會讓他在生活中扮演主內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