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江山新人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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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翰日國帝都晏京
    二十年,晏江水依舊東流,翰日國江山依舊。新帝登基三年,天下安定,國運昌隆,街市坊間莫不是讚聲一片。然而,他們說得更多的並不是那位坐鎮深宮的年輕皇帝,而是先帝臨終擢升的丞相——林霽。
    他是國內活生生的傳說。前林皇後一族早已凋落,而他卻自稱是林族一脈,橫空出世,十八歲中狀元,二十五歲封相。中間的七年,他一直隨侍在先帝身側,通過了各種考驗、磨煉,受到一次又一次的讚許。先帝甚至在酒宴間說過這樣的笑語:“如此良才,朕平生僅見天籌一人能與之比肩。”此語一出,朝野震動。自雲天籌之後,翰日國已近二十年沒有丞相,皇帝如今這樣說……
    然而,林霽依舊是林霽,兩袖清風當著他的五品少卿。誰也沒有想到,兩年後先帝西去,聖旨除了讓太子上官鳴飛繼位之外,也將塵封多年的相印交到了林霽手上。朝中權貴不服,藉著反對林霽為相,危及新皇帝位。林霽以雷厲風行之勢壓下了這場騷動,統籌策劃,調兵遣將,其手段之純熟、狠辣令人為之驚怔。貴族們養尊處優多年,誰沒過一兩個把柄口實,有些人甚至有滿頭的小辮子。林霽卻像是早就把他們見不得光的秘密、各種交易、聯結關係摸了個遍,輕輕扯了下繩結,他們便滿盤皆散。宗室王爺們這才看明白了,先帝早就防著他們這一招,故而臨死留下了林霽這枚棋子。
    辰光三年,新皇孝期已滿而又適逢弱冠,如今,還有什麼比至今虛懸的後位更牽動人心呢,想來平靜不多時的朝內又會有一番暗流洶湧了。前殿後宮緊緊相連,自古以來便是不更的定律。誰做皇後,其中沒有皇帝的愛情,隻有權力的較量。
    三月的春風懶懶地梳過江邊楊柳,遠遠隔著人群的喧鬧,丞相府就座落在烏衣巷的一角。古樸高大的門戶,除了顯示出主人品位高雅外似乎與尋常富人的庭院也沒有別的不同。然而此刻,這相府門前卻來了位了不得的貴客。
    門人見了令牌,馬上回頭吩咐:“快!快通知相爺,說是皇——”他的話還沒講完,便教那白衣公子伸手阻止:“且慢!”
    這兩個字聲音並不大,但門人卻嚇得不敢再動了。
    “林相現在何處?”
    那人怔了怔,囁嚅道:“在、在桃園落雁亭……賞花。”話中似有未競之語。
    白衣公子聞言,劍眉微蹙,也不知是真怒還是調侃:“好哇,他倒有心情賞花!”
    “請皇——公子息怒!”
    “罷了……我今日也是為賞花而來。早就聽說丞相府的桃園美如詩畫,去年錯過了花期,這次可不能抱憾而歸,你帶路吧。”
    那門人正猶豫著,白衣公子身邊的侍從可按捺不下了:“你有幾顆腦袋,還不走!”
    “是,是……這邊請。”門人哆嗦著,再也無話了。
    這位氣勢迫人的白衣公子自然是當今皇帝上官鳴飛無疑。他們沿著小徑一路徐行而入,相府的除了桃花再沒別的花種。上官鳴飛嘴角微漾,眼神卻是異常的深幽。他記得曾經問過林霽:“桃花的花期也不過半季,為何相府卻滿園栽種而不作它選?”
    林霽的回答也出人意外,語氣淡淡的,卻是理所當然:“弱水三千,隻取一瓢,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臣既喜愛此花,每年等它開花就夠了,這樣……花開的時候,會讓臣格外地珍惜。”
    “哦?”上官鳴飛沒料到他竟會有這樣的回答,不禁想深了幾層,“希望你這些話不是別有深意才好,否則,這全晏城的姑娘怕都要碎了芳心。”
    林霽拱手道:“陛下取笑微臣了。”
    “說真的,丞相,你的確該娶妻了,不然旁人會說朕教你日夜操勞,偏不給你娶妻的時間。林家一脈本就單薄,傳繼香火尤為重要。”
    “陛下言重了,微臣決不敢有半句怨言。”
    “此事……太後已經向朕提及多次了,估計下回她見著你會當麵問的,你好好準備怎麼回答吧。”
    “臣心中未曾有屬意的女子,故而婚姻之事便耽擱了。”
    “也對!朕也實在想不出有哪個女子能教你動心……”
    這個林霽在人前像霧裏的一陣風,他或許是溫雅有禮的,卻也是捉摸不透的。父皇讓他盯著林霽,可他至今依舊沒有看透,林霽到底想要什麼。
    前方傳來細碎的笑聲,嬌脆如風鈴,竟是女子!上官鳴飛在適當的距離停下了腳步,他終於看清了那個在亭前隨著桃花起舞的女子。飛揚如黑雲秀發,粉白相間的衣裳,她輕盈得像是飛在花叢中的粉蝶,如此自在,疏懶……
    而林霽則疊腿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單手倚著石桌,膝間還放了一本攤開的書。不過,他顯然並未專心在讀那本書。風過時,書頁上落下幾片花瓣,而他貪看著眼前的女子忘了拂開……
    “霽哥哥,真的會響呢,而且還那麼好聽。”待女子這麼一說,上官鳴飛才發覺她發間別了一隻精致的金步搖,隻需她隨意轉身,那釵便會鈴鈴作響。想必方才輕舞便是為了試釵,他心下暗道,倒是跟她的笑聲一樣清脆動人。
    “皇上,您怎麼來了?”正在上官鳴飛失神的刹那,林霽警覺地發現了他。
    還沒看夠便被發覺,他隻得伸手撥開身前的桃枝:“丞相這桃園……果真與別處不同呢,朕總算沒白來一趟。”
    林霽眼中有一閃而逝的懊惱,他斂眉回首:“晚兒,還愣著幹什麼,快過來見駕。”
    那晚兒竟也大方,見了一國之君無絲毫扭捏和畏懼,上前優雅地行了個禮:“奴婢雲向晚見過皇上,皇上萬福。”
    上官鳴飛本來不好表現出對此女的注意,可一聽她說姓雲,當下就變了臉色:“姓雲?哪個雲?”
    向晚被皇帝這麼一問,不知如何回話才好,眼前的人是一國之君呢。
    林霽微微一笑,提醒君王:“陛下,她是禮部從五品典儀官雲天珩之女。”
    “雲天珩?就是奉先帝之旨看守前丞相府的那家人?”上官鳴飛說這話時,向晚身上一僵,垂下眼簾,心中一陣不痛快。“看守”二字提醒她,那兒終究不是她的家。
    “正是。”
    上官鳴飛恢複平靜的神色,凝聲命令:“抬起頭來。”
    四下沉寂,向晚覺得自己仿佛可以聽見花瓣墜落的聲音,隻得緩緩仰起姣美的玉容。她的臉有著非常完美的輪廓,線條優雅而高貴。更出色的是那雙眉眼,竟像是神筆畫上去的,顯得靈氣逼人。這樣一張臉……比之滿園桃花竟然毫不遜色。
    桃花?皇帝心中一動,將視線移往一旁沉默的林霽,唇邊驀的有了笑意:“朕幼時便聽過雲家,一個盡出美人的家族。如今看來,所言不虛嗬。”
    任誰都聽得出來,這是嘲諷!對朝廷而言,雲家出的不是絕世美人吧,而應該是一代賢相才對。向晚暗自握緊了拳頭,心中升起一股難抑的屈辱。她死死忍著,可那雙明亮的眼睛卻泄露了她的心思。上官鳴飛是何等人物,當下便沉聲發難:“怎麼?你好像不大服氣?”
    皇帝的聲色一變,向晚立刻回過神來。她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恭敬磕下頭去:“奴婢不敢。”這是丞相府,不能為難了霽哥哥。
    誰知她這樣隱忍,上官鳴飛反而更加不高興了。既年輕,又是皇帝,對方還是個嬌美的姑娘,向晚的態度讓他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氣悶。再說,來相府之前,皇帝的心情本來就不好。繼位三年,大權被分割在權臣手裏。孫太後的娘家在朝裏的勢力依舊如日中天。太後有親子逸王,而他上官鳴飛不是太後的親兒子,隨時有可能被取代。高樹凡將軍手握重兵,戰功赫赫,亦是不能不妨。他雖忠心,他那兩個兒子卻不是安分的主。東陵自從換了新朝後,對翰日國多有不敬,屢犯沿海,還有西燎仍在蠢蠢欲動……在國事決策上,他有諸多製肘,朝中的元老們對他都不甚信任,總以為他還是小孩子。每一次碰壁都在告訴他,這個皇位……他尚未坐穩。最近,選後立妃的事更是搞得他心煩意亂。所以,他才會微服出宮來找林霽。可說到這林霽……也是個捉摸不透的迷,不過就目前而言,似乎隻能選擇信任他。這個事實教皇帝心裏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如今可好,丞相府竟藏了個雲家人,提起這個“雲”——無人知曉,皇帝的手也跟向晚方才一樣,藏在寬大的衣袖裏牢牢地,死死地握著,指甲狠狠剜進了掌心……二十年前的殺母之仇,不共戴天!
    然而,他卻是笑著的:“姑娘不必拘禮,今日不在宮裏,有話直說無妨,朕不會治你的罪。”
    向晚一聽,不禁暗自發笑,這皇帝如此誘哄,當她白癡麼?正想答話,林霽卻快了一步:“皇上,晚兒年紀小,初次麵君,又是在毫無準備之下……若有失儀之處,還望皇上仁心寬恕。”
    皇帝可以隨意拿了誰來撒氣,可林霽的麵子他卻是不好不給,況且,他的興致馬上發生了轉移:“這位雲姑娘怎麼會在相府出現呢?”
    林霽似乎早料到他會如此一問,從容回道:“微臣有位姑姑嫁入了雲家,晚兒正是她留下的女兒,算來是微臣的表妹呢,自家親戚,走動走動很正常。”
    皇帝皺了皺眉,有些不滿:“怎麼沒聽你說起過?”
    林霽笑而不答,倒是向晚跪得膝蓋都疼了,實在不願被他們忽略,便出聲回道:“皇上有所不知,兩家雖說是親戚,可也隻不過是族裏的遠親,關係不親近的。”
    不親近嗎?皇帝顯然不怎麼相信。或許,這親戚是遠了點兒,可這兩人的關係……低下頭,見向晚依舊跪著,也不知動了什麼心思,順手便上前扶起了她的手臂:“起來吧,地上寒氣重。”
    皇帝的突然親近教向晚措手不及,她本能地閃躲,無奈膝蓋酸麻得厲害,反而一下向前傾去……
    “小心!”
    “小心!”
    兩個男人同時出聲,而林霽的手“顯然”慢了半拍,向晚無辜地朝著皇帝來了一次投懷送抱。她慌了,但是她很機靈,站穩後立刻旋身而退,不著痕跡,優雅如蝴蝶……
    皇帝隻是感覺有一片花瓣拂過懷中,輕輕的,轉眼便飄走了。
    “皇上恕罪!奴婢因習舞之故,遇到障礙的時候不自覺便有了這種動作。”
    皇帝怔住了:“習武?你竟會武功?”
    向晚淡淡一笑:“是舞蹈。奴婢自小身子就弱,哪裏習得了武藝?大夫建議多活動手腳……您也知道,姑娘家麼,比手畫腳難看,便索性練了幾套歌舞,讓皇上見笑了。”
    皇帝側了側頭,亦回以淺笑:“原來如此。”
    “皇上,您微服至此,怕是有什麼事要找丞相大人商議吧,奴婢就不便打擾了,是否可以先告退?”
    皇帝看了看一旁的林霽,依舊淡定平靜,他覺得沒什麼意思了:“也罷,你跪安吧。”
    如獲特赦,表麵卻得不動聲色,確定自己到了安全的範圍,向晚才緩緩轉過身來。繁枝掩映裏,她仍然可以捕捉到那抹玄色的身影,今天,從頭到尾,她都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她的霽哥哥……究竟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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