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握住我的，已經有一點僵硬變形的手指，幹燥的像橘子皮，但是卻有另外一種溫暖，就像一塊幹淨的藍白格子的純棉舊布，包裹住，那種毫無水分的溫暖。
    也許是我的個性就是隨遇而安，明明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明明還不知道眼前人到底是什麼名堂，就是在這溫柔的白光和溫暖的手指裏覺得莫名安心，覺得天地都可愛起來，能在這種地方安安靜靜的坐一會，聊聊天，不也是很好嗎？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在這裏的？”我輕聲問道。
    他仰起頭看看天，後頸的皮肉好像也有些鬆弛的堆成幾層，眼睛也像是被光刺痛似的眯起來，白發飄飄蕩蕩垂到了耳後，還有幾根輕輕撫著他瓷器一般光潔的臉頰。
    “也許……一千年真的太長了……”他將眼睛閉上，歎氣般的說了這麼一句答非所問的話。
    我也鬆開他的手，用胳膊撐住身體，向後仰著像他那樣看向那個也許是天空的一片無際白光，舒服的眯起眼睛。
    “大概吧……”我也隨之歎息。
    這時候我和他都不說話了，感覺到絲毫沒有風流過，也感覺那光不是冷的而是散發著淡淡的濕氣的暖意，覺得時間在這裏是靜止的，一切都定格住，並不是會對於一成不變感到恐慌，而是那種不會有太陽東升西落不會有時光流逝的安心感覺，舒適的讓我不知要如何是好，腦中也是一片空白。
    “哈……我可是有事情要辦的呢。”他的聲音把我神遊的心智勾回來，轉頭看他的時候發現他不知何時開始在看著我，臉就有點熱熱的，被美人盯著渾身都不自在。
    “什麼事？”
    他伸手一指我們身後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的地方，我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發現剛剛被我忽略的貌似忘川河的一道水，驚訝的長大了嘴巴。
    那上麵有一座深青色的石橋，或許是石吧，因為它看起來很堅硬但也很……光滑，側麵光亮的好像青色的一麵鏡子，重要的是……那橋靠向我們一端的方向好像有一段延伸的路，路上有一隊……呃……鬼。
    乍一看嚇我一身冷汗……
    那些人不知道是真的死的那麼慘還是像傳說中那樣到了陰間被上刑，全部都慘不忍睹麵目全非，隻是能看清是人形，有四肢而已。
    領頭的那個鬼的臉倒是沒有多嚇人，脖子也還算幹淨，胸口往下就不能看了，他好像是讓人倒過來從兩腿中間砍開了一般，現在走路都是胸部以下分成兩條連著大腿在來回呼扇呼扇往前挪，腸子掛下來，有的已經斷了，沒斷的就掛在腿上晃蕩，皮膚已經看不見了，那個全是血跡的能算的上是衣服的布料在身上粘著，往前走了兩步還誇張的從腔子裏掉下來一塊不知是肝是肺的東西，在那一段石板路上砸出‘啪嗒’一聲粘膩的響動。
    我差點沒嘔出來，第二個顯然好很多，雖然臉好像讓人去了一層皮，身上倒是沒那麼多血也沒那麼嘔的腸子，不過身上唯一的布料大概就是他那個半截褲衩（褲子？），器官也是露著，身上骨瘦如柴比斷念還要淒慘，肚子卻漲的像九月懷胎即將待產，身上的皮肉都被拽到了肚子上，走路也是挪動著腳步分外吃力，還往後仰著，生怕不平衡讓那個大肚子墜著自己向前倒去。
    第三個被挖了眼睛，兩個眼都好像讓人連眼珠帶眼皮一同挖走了一樣，切口異常整齊，讓我想起古代剜目極刑，用一個一端是一圈鋒利的軟刀片的竹筒按在眼睛上，用手往下一拍，眼珠子就連同眼皮一起落入筒中，既痛快又痛苦。
    後麵的實在是……嘔……讓人沒有精神繼續觀察下去了。
    一行七鬼，排著整齊的隊伍往前走，形態各異晃晃蕩蕩竟然讓我作嘔之餘有點想笑，轉頭看見斷念瞪我一眼，忙把我剛要冒出來的笑容收起來。
    “噓……”他比劃了一下，把我按倒在地上，讓草叢把我半掩起來，就直起身子往前向那一隊鬼走去。
    那一隊鬼領頭那個被劈開的，手裏拎著一隻大紅燈籠，那紅色很是刺眼，竟然把周圍的白光都比下去了似的妖異的閃爍著，我總覺得有點像之前我在黑暗中看到的那片紅。
    他們在橋頭停住，身子一齊往側麵轉了轉，看向了正往他們那裏走去的斷念，那個瞎子鬼也轉頭看過來，就跟他有眼睛似的。
    斷念指引似的伸出手衝領頭的揚了一揚，帶他們走到了那張書桌旁邊，從桌膛裏取出一直白瓷碗，伸手用瓷碗在那個盆子裏撈了一下，竟然撈上來一片流光溢彩的液體，有點像水銀。
    他把那碗端起來，領頭的就張開口，把頭向後仰成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好像那碗東西不是往下流而是直接灌進腦袋裏，也確實……我很懷疑那碗東西會不會從他被砍壞的胃裏流出來……
    斷念把碗裏液體倒幹淨，領頭的就閉住嘴，好像一張嘴就會從嘴裏淌出來似的，我真的覺得那碗東西是倒進了腦袋裏麵……
    接下來的六個……鬼，也同樣被灌了一碗那個液體，應該是傳說中的忘塵水，有一點被證實了，那就是從瞎子眼眶纏著血水留下來的一滴銀白，可以讓我肯定那東西灌進的不是胃而是腦袋……
    我想像了一下自己腦袋裏被灌上水，還從鼻孔流出來，就由裏到外打了一個寒戰。
    灌完了液體，那幾個鬼又排好隊，慢慢的挪向了奈何橋的另一端。
    斷念回過頭，揚了揚手裏的碗對我微微一笑。
    “要不要來一碗~？喝了就什麼煩惱都沒有了哦，不過像你這樣的正常人不知道會不會變得傻傻的……”
    “……”
    我真是對他頂著這麼無害的臉說這麼欠扁的話感到一陣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