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的假期很快過去，穆西梵必須要回學校了。學校裏有很多人都知道了穆西梵這段時間發生過什麼，但是沒人在他麵前提起，包括之前一直擠兌他的數學老師，這段時間也消停了不少。其實這樣看來，學校的生活還是不錯的，隻是這個學校裏，少了一個人……
    傅南弦還沒有回來……
    穆西梵已經大概清楚了自己對傅南弦的感情，但是清楚是一回事，逃避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在不停回避之前和傅南弦的回憶，不停回避自己的感情。現在他的心裏裝不下這許多事，家裏的問題已經讓他足夠心亂了，所以他將傅南弦的事放得遠遠的，隻偶爾拿出來看了看想一想。
    他會覺得是不是自己誤會了，誤會了自己的心思，或許他對傅南弦隻是依賴，或者隻是因為太過年少，對感情的事還太過懵懂，不然……他怎麼會喜歡上一個男生……
    穆西梵不敢深想……
    自從返校之後，穆西梵基本上是學校、醫院兩點一線，去醫院的路線和魏嘉寧、許耀丹回家的路線有一段路的重合，於是三個人每天放學都一起。許耀丹和穆西梵在一個班，她和穆西梵的關係又一直很好，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地感知到了這段時間穆西梵的情緒。
    表麵看上去，穆西梵和往常並沒有太大的差別，但是作為女生，許耀丹很細心地發現，穆西梵不再主動和人說話，甚至在她和魏嘉寧說話的時候，穆西梵也總是走神，他還是會笑，但是卻沒有那種無憂無慮的感覺了。
    三個人今天還是在醫院前麵的一個路口分別，穆西梵一個人往醫院走，然後在醫院樓下的飯店打包了他和穆雲啟今天的晚飯。
    病房裏，病床頭已經立了起來，穆雲啟已經靠坐在了床上。穆雲啟的身體一直恢複得不錯，今天他臉上的氧氣罩已經摘掉了，而且已經能說話了。穆西梵知道，有些事，瞞是瞞不住的。
    穆西梵看出來了，他似乎有什麼話想說，但是他沒問，也沒主動回答：“爸，先吃飯吧。”穆西梵將小桌子在床上擺好，然後將飯菜放在桌子上，把碗筷拿給了穆雲啟。
    穆雲啟沒接。因為一場車禍和一陣子的治療，穆雲啟現在看上去蒼老了很多，他的眼窩深陷，麵容蒼老，白頭發也多了許多。
    穆西梵愣住了，拿著筷子的手懸在半空，愣了很久，然後將筷子放回了碗沿上。
    “你……知道了嗎？”穆西梵的心懸了起來。
    “嗯。”父子倆頓了很久，穆雲啟才重新開口說話，“你媽媽她……走得體麵嗎？”
    穆西梵的心總算是沉下去了，他抬頭看見穆雲啟的眼周圍全是淚，他也忍不住哭了起來，“嗯。”穆西梵抹了抹眼淚。
    “那就好。”穆雲啟的眼神垂了下去。
    父子倆又安靜了很長一段時間，穆雲啟才說：“我們……去加拿大生活吧。”
    穆西梵猛地抬頭，他不明白為什麼穆雲啟會突然說這樣的話，做這樣的決定，“為什麼？”加拿大是當年爺爺奶奶留學的地方，也是他們生活過的地方，現在在加拿大，他們還有一套房子。
    穆雲啟似乎也是不知道怎麼開口，這時，穆西梵才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他……是怎麼知道媽媽去世的呢？穆西梵記得自己明明告訴了醫生護士讓他們保密的，穆雲啟這段時間也沒有出去過……
    既然……既然不是醫院裏的人說的，那就是醫院外麵的人帶來的消息。
    比如……
    “姨媽今天是不是來過了？”穆西梵想起前幾天杜釉英說的那些話，有點不寒而栗，“她是不是跟你說什麼了？”
    穆雲啟長歎了一口氣，“她今天確實是來過了，說了一些很不好聽的話，說以後隻有我一個人照顧你了，而我又是一個……殘廢……”
    穆西梵突然就覺得心很酸，他一直很受不了爸媽說這樣的話。
    穆雲啟繼續說：“她說，她想要你的監護權……”
    “我知道，她也找我談過，我和她頂了兩句嘴。”穆西梵勉強自己笑了笑，然後拉住了穆雲啟的手。
    “她不是單純地想要你的監護權，而是想要我們現在住的那套房子。”
    穆西梵聽到這，眼睛睜得更大了，看著穆雲啟。
    “那套房子，是在我和你媽結婚的時候買的，當時是用你爺爺奶奶的錢買的，但是房主寫的是你媽媽的名字，隻寫了她一個的名字。”
    穆雲啟的話點到為止，但是穆西梵卻已經懂了，那套房子，變成了杜釉琪最值錢的遺產，而作為她的兒子，穆西梵有絕對的繼承權。
    “所以你想出國？”穆西梵問道。
    “嗯。”源城對於穆雲啟來說，確實不是一個美好的地方。他和杜釉琪最美好的時光都在這裏，但是現在物是人非，源城充滿著的全是令人惋惜的過去，沒有牽掛，沒有未來。
    “你讓我想想。”源城對於穆雲啟來說，確實不是值得久留的地方，可是對於穆西梵來說不一樣。這個地方還有他的學業，他的朋友，還有……傅南弦……總有很多，還是穆西梵放不下的，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可以割舍。
    穆雲啟知道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所以他也可以讓穆西梵再好好想想，但是，現實沒有給他們太多去考慮的時間，穆雲啟隻希望，穆西梵能想得快一點。
    父子倆吃完飯，穆西梵才開始問道：“我們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去了加拿大，怎麼生活？我還念書嗎？在哪讀書？”
    穆西梵說了一大堆，其實也就說明他不想走，這一大堆的問題，隻是在確定穆雲啟的想法正不正確，是不是一時衝動，他也在問自己，是不是願意重新開始另一種生活。
    “我們家還有一點錢，你到加拿大之後，可以試著去考當地的大學，我可以供你上完大學。而且，我也可以去工作，設計師嘛，沒有了腿，也可以上班的。”穆雲啟其實也沒有想好他們未來要怎麼生活，但是至少，他給穆西梵的回答是完整的。
    穆西梵沒再說話，他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做選擇。可能人大抵都是自私的，穆西梵也是，他自私的想就留在這裏，他哪都不想去，但是他不能自私，他隻有穆雲啟一個親人了，也隻有杜釉琪留下的一套房子了，她的遺物大多都在那套房子裏，他不能弄丟……
    可是……可是不自私真的好難……
    當天晚上，穆西梵都沒睡著，他躺在穆雲啟病床邊的陪護床上，翻來覆去。天很快就亮了，穆西梵隻能起身收拾東西準備去上學。
    上學路上，穆西梵碰見了魏嘉寧和許耀丹。
    許耀丹看見他嚇了一跳，穆西梵的眼瞼下一片青黑，“你昨晚沒睡嗎？”
    穆西梵下意識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很明顯嗎？”
    “是啊。你沒事吧？”許耀丹和魏嘉寧都是知道這段時間穆西梵身上發生的事情的，但是他們不敢問，所以今天，許耀丹算是第一個問他沒事吧的人。
    “沒事。”穆西梵笑了笑，然後拍了拍魏嘉寧的肩，示意兩人，“走吧。”
    穆西梵表現得越淡然，許耀丹和魏嘉寧心裏就越難受，作為朋友，他們顯然沒有足夠的立場去安慰這種事。
    三個人學校門口的時候，穆西梵卻突然站在原地不走了，剛才臉上硬生生擠出來的笑容也不見了。魏嘉寧和許耀丹也跟著穆西梵停了下來，他們順著穆西梵的眼神看過去，看見了一個女人。他們都是見過杜釉琪的，所以看見和她長得很像的另一個女人時，還有點恍神。
    直到穆西梵走到女人麵前的時候，身後站著的兩個人才往前走了兩步，“阿姨好。”
    穆西梵淡淡地看著眼前的人，對魏嘉寧他們說：“你們先去教室吧，許耀丹，幫我請個假，我晚點來。”
    “誒好。”兩個人看出麵前的氣氛不太對，於是撤了退。
    等魏嘉寧他們走了之後，穆西梵才低聲問道：“你來做什麼？”
    杜釉英的臉上全是傲慢，“你確定要在這和我談？”
    這裏是學校門口，來來往往的全是人，確實不是一個聊天的地方，於是穆西梵將她帶到了一家奶茶店。現在時間還早，奶茶店裏沒什麼人。
    兩人麵對麵坐下，穆西梵又問：“你到底還想怎麼樣？”
    “我沒想怎麼樣！我就想要你的撫養……”
    話還沒說完，穆西梵將雙手撐在了桌子上，湊近杜釉英的那張嘴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麼！”穆西梵的眼神裏全是怒意，眼前的這個人，他真的要恨死了，就是因為她，他或許就要離開源城了。
    穆西梵雖然長得乖巧，但是當他紅著眼瞪人的時候還是把杜釉英唬住了，她差點以為下一秒穆西梵就要動手打人了。
    杜釉英臉上的驚愕轉瞬即逝，“你別忘了我家那位是做什麼的，監護權這種東西，就算你不給，我也會想辦法讓法院判給我，你覺得到時候，你還會有掙紮的餘地嗎？”
    杜釉英說完，轉身就離開了。穆西梵卻久久無法平靜，他渾身的力氣像是泄了一樣，剛剛撐在桌子上的手也撐不住了，他整個人癱在了椅子上。
    對啊，是他忘了，忘了自己的姨夫是做什麼的……
    他是做法官的啊……穆西梵啊穆西梵，你怎麼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