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細咀嚼著這其中的滋味，體味著人生的離合，生命的悲歌，更是滿懷蕭索，玄然欲泣。
    葉青玄睡在他身旁，心還在咚咚地跳著。兩隻手似乎沒個擱處，隻好規規矩矩放在自己小腹上。
    還好，外屋已經響起人的鼾聲。
    正在這時，江玉華用手碰了碰他的胳膊，道：“你怕我？”
    葉青玄的喉眼骨劇烈地聳動起來，他翻了個身，背對著江玉華，先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他什麼也不想了，用蘇玉搬來的另一床破被子蒙住了頭。
    江玉華仿佛驟然又回到一年半以前，時光若倒退一年半，他也許剛陪葉青玄吃過飯，也許正要給葉青玄喂湯喝，也許正擁著葉青玄躺在床上。
    但現在葉青玄就躺在自己身邊，可彼此的心境早已不似從前，早知如此，那時他又何苦逼迫葉青玄從了自己？
    雨，又在下了。
    雨珠輕輕地滴在窗子上，宛如情人的細語。
    江玉華忍不住長長唷了口氣，道：“過了秋天，就快兩年了──有時時間仿佛過得很慢，但等它真過去時，才發現它快得令人吃驚。”
    他想起自己很小的時候，就期待能坐上奉天殿裏那把閃閃發光的椅子。
    終於有一天，他能坐到那椅子上了，他才知道那把椅子所承載的重量，有權利、責任、欲望，還有無窮無盡的恐懼和擔憂。那時他又不禁暗暗為自己悲哀，覺得自己很可憐。
    為了守住這把椅子，他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好覺。隻可惜現在這椅子雖守住了，卻是以親情、愛情為代價的。
    江玉華又長長歎了口氣，閉上眼睛。
    葉青玄仍埋著頭，可心裏卻沒來由的泛起一陣淒涼之意：自己丟失的那部分記憶到底是什麼？自己跟身旁的這個人到底有沒有關係？他想知道，他突然迫切的想要知道。
    他正想著，江玉華竟將一隻手伸進他被窩裏，攬住了他的腰。
    他怔了怔，剛想要推開江玉華的手，隻聽江玉華在自己耳邊低聲呢喃著：“別推開我好不好？我好累，但是我睡不著。”
    葉青玄想不到這堂堂一國之君，到了夜晚竟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麵，他鬼使神差的沒有動，而是假裝睡著了。
    到了後半夜，葉青玄終於支撐不住困意睡了過去。江玉華輕輕縮回了手，但細細的指尖仍在葉青玄臉上輕撫。
    “你睡著的時候，總算又變的跟以前一樣乖了。”
    雨漸漸停了。
    淩晨，秋寒滿衾。
    乳白色的晨霧剛剛從秋草間升起，草上還帶著雨珠，一條泥濘小路從村口向城裏蜿蜒出去。
    江玉華和安陽走在小路上。
    “我不想走的，但我不能不走。”
    江玉華雪白的袍，蒼白的臉。
    秋意很深，秋色更濃。
    遠山是枯黃色的，秋林也是枯黃色。
    江玉華慢慢地走著。他走得很慢，因為他心中還有一絲留戀。
    他終於停下腳步，回頭望了望來時的路，隻見村口溪邊的大石頭上多了一個白胡子老頭。
    而整個清河村就像這白胡子老頭一樣，已經垂垂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