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前的梧桐樹在風中簌簌作響，棋子落於棋盤之上，彈琴的白衣少年臉上冷冷淡淡，下棋的人連頭都沒有抬起。
    一旁立著的長公主江素秋忍不住道：“源兒，你跟你舅舅說實話。”
    穆源道：“不!”
    江素秋的手握緊，指甲已刺入肉裏，道：“放肆！還不快把那人帶出來交給你舅舅。”
    穆源道：“母後，憑什麼？”
    江玉華微笑道：“口氣大的人，本領通常也不會小。”
    江素秋道：“口氣越大本領越小，仗著你疼愛他，就沒大沒小了。”
    江玉華的笑像是在挑撥，江素秋的笑卻完全是在譏諷，這句話她本就是對著穆源說的。
    這傲慢的少年卻好像根本沒有聽見他母後在說什麼，依然一臉倔強。
    他手上的琴弦撥得很慢，每一個動作都極小心，好像生怕彈錯一個音。
    他的手指長而有力。
    江玉華身後立著的安陽，從未注意過別人的手，現在卻注意他的，每一個動作都觀察得很仔細。
    彈琴並不是件很有趣的事，並不值得看。
    穆源仿佛被看得很不安，忽然冷冷道：“看人彈琴，不如看人下棋。”
    安陽笑道：“寧孜王琴藝高超，不知不覺被吸引了。”
    江素秋眨了眨眼道：“就他這脾氣，琴彈得再好又有什麼用？”
    江玉華好像又想挑撥，故意問道：“瓊林，前天下午你在金陵城中的醉花樓喝醉後，是源兒帶人將你送回府中的？”
    江瓊林剛拈起一顆旗子，抬頭向他笑了笑，道：“應該是吧？那天喝醉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江玉華笑得很愉快，江瓊林的笑卻忽然變得有些勉強。
    江素秋媚然道：“所以……源兒就趁你醉酒，讓下人花大價錢在那青樓買了一個來曆不明的姑娘？你這舅舅當得可是一點兒都不稱職。若不是我前天進他房間發現床底下藏著一個人，到現在興許還被他蒙在鼓裏呢。”
    穆源不再撥動琴弦，突然哭道：“我都十六歲了，帶姑娘回家怎麼了？別人十六歲已經妻妾成群，我什麼都沒有。找個女子當貼身婢女也不行，難道你們想讓我當和尚不成？”
    江玉華剛拈起一顆旗子，忽然抬頭向他笑了笑，道：“源兒，你可知她是何人？就敢輕易帶她回府？”
    穆源道：“一個被生活所迫的賣藝女子。”
    誰知江玉華卻又低下頭，“叮”的響，手指拈著的棋子已落在棋盤上。
    這一顆子落下，他就拂袖擾亂了棋局，歎道：“一招不慎，滿盤皆輸呐！”
    江瓊林道：“皇兄，你本來還可以再走幾步撐一撐的，現在怎麼能算輸?”
    江玉華道：“一步錯，步步錯。做人也一樣，一次錯，終生誤。”
    江素秋笑道：“幸好這隻是下棋。”
    江玉華淡淡道：“幸好如此，所以我至今還能手握這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