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隻是當時未相見 第八章一個形婚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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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上海售後工作的順利推進,公司的業務工作在後續也穩定地開展著。
嶺南的春季,天氣日漸回暖,回南天異常潮濕。
我和安飛的感情,在聊天中變得愈發親密。我們會在每天早上一同醒來,互道早安,會在每天的中午,提醒對方睡個子午覺,然後在晚上一起打開視頻,一起讀一本書,看一個故事,道一聲晚安。
有一次,中午。
我泡好了一杯咖啡,安飛發來一條信息。
是個謎語。
“男人的腿長!,打一食品名稱!“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的頭腦,又答應他不能用百度,一直到晚上,都沒有猜到合適的答案。
晚上睡覺前,他給我說,你丫真的笨,還是不懂裝懂,男人腿長,就是“蛋糕”了!
我笑了,他也笑了。
帶著微笑入眠是個很美的事情。
周末的午後,難的清閑,我打開李碧華的《霸王別姬》,翻看其中一個章節,《猛抬頭,見碧落,月色清明》,袁四爺正在欣賞蝶衣的戲段。
歐生給我發來信息,說,此前我們約好了,從上海回來,我們一起聚聚。
我才想起我們之前的應諾。
“兄弟,去哪裏?”我發了一條信息。
“銀屏山,淩煙穀。張記農莊。”歐生發來信息。
淩煙穀,三山環照,溫泉溪水暖氣熏蒸,穀底桃花灼灼勝放。天青無片雲,而溫泉裏逸出的白霧團團漂移,仿佛所有的雲都落在了這個穀中。
我們沒有泡溫泉,隻是沿著穀底的山路徐徐慢行。
我們從上海那晚發生的事情聊起,聊到華南和嶺南的天氣,建築,還有其他。他走路很快,放慢速度不過是為了照顧我的腳力而已。
在一個近乎80度的石梯前,我放慢了腳步,走了這麼久,雙腿好像灌了鉛一樣的沉重,汗水浸透了衣服。
我們拉開了大約1米的距離。
“加油啊,挑戰一下自己。”歐生說道。
他轉身,粲然一笑,笑容飛掠而去。
我們站定,雙眼對視。
我不自然地低下了頭。
他走下來,拉起我的手,我感覺有股力量逐漸蔓延全身,隨著血液一意孤行地狂湧,不死不休。
我被他拉著爬上了上端的飛雲台。
霧氣四和,清風徐來。我們又相視一笑,便望向遠方。
四周很靜,千山佳樹,碧草芳輝,灌木叢中鳥影相逐。
近年來我已很少看到如此的明淨的世界。萬物生長於此,皆清潔而幽雅,不染微塵。
歐生一直拉著我的手,沒鬆開,我想掙脫,被他拉的更緊。
“那次年終尾牙的事,你會不會一直耿耿於懷?”歐生誠懇地問道。
“過去了就過去吧,何況我們又沒發生什麼。”我說道。
“晨楓,有人說你很帥嗎?”歐生繼續問道。
我有點沒反應過來,便問道,你說啥?!我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我確實沒反應過來。
“你很帥!”歐生繼續說道,
我低下頭,眼神瞥向遠方的飛鳥。
我有點迷糊,他的問題問的如此明切,以至於我不知如何作答。
歐生給我聊了他和他愛人之間的故事。
他們是形婚。當然,他太太是位拉拉。
他在大學時候真正認識到自己的性取向,大四時候,和女朋友分手,畢業那年,他保研進入本校就讀。由於和女友的關係一直是保密狀態,剛剛工作的他,就很快收到了各種人的“催婚警告”,好在他以哪個階段要拚事業為理由,保持了表麵的“單身”狀態。父母都是體製內的人,思想極其保守,不可能接受他作為同性戀的身份。而他從小到大也都不是什麼特立獨行的人,在明確父母不能接受這些東西後,他放棄了出櫃的想法。
歐生鬆開我的手,向我遞了一根香煙,我說自己咽喉不舒服,不能抽煙,他就自顧自的抽了起來,將他的往事緩緩道來。
他從小就習慣於為他人考慮,做不到為了自己的痛快,就把心理包袱轉移到父母身上。他也不想父母一大把年紀了,還要因為這件事備受煎熬,被周圍的鄰居和熟人指指點點。於是,順理成章地,他想到了形婚。
歐生彈了彈煙灰,看了我一下,淺淺一笑,又歎了一口氣。
“晨楓,現在回過頭來看看,我覺得我最明智的就是,認清了自己的需求後,及時的物色了合適的人選,而不是問題到了才慌慌張張地尋求解決。”
我想到了自己,我不知道自己今後形婚的路該怎麼走,但我沒有勇氣向他提出任何問題。
我不想暴露自己。
“那挺好,未雨綢繆。”我說道。
歐生點點頭,又搖了搖頭。似有難言之隱。
他講了他在物色形婚對象的時候,發生的無奈的事情。期間的過程,不亞於相親,各種人都遇得到。
他約見的第一位拉拉,家裏是做房地產生意的。一見麵,沒談幾句,就說起了生育的問題,意思是,拉拉可以提供彩禮和房產,但是希望要一個兒子給家庭傳宗接代。拉拉的父母也是隻有拉拉一個寶貝女兒。他當時覺得一言難盡,臉麵盡失。
“她家這是要招駙馬爺?還是皇位要繼承?”我打趣地問道。
我們嗬嗬一笑。沉默了片刻。莫名的心酸湧上心頭。
歐生約見的第二位,是個民企的員工,比歐生小三歲,她已經和父母出櫃,但是父母仍舊要求她要有一個“正常”的家庭,也不能去欺騙別人,於是歐生就和她見麵了,剛開始彼此的感覺還算滿意,但後麵的麻煩來了。按照他們的約定,這個拉拉並沒有告訴自己父母歐生的同誌身份,拉拉的媽媽以為歐生占到了便宜,便將彩禮提高到了18。8萬,外加一套房子。他們在第二次見麵的時候,拉拉的媽媽就坐在歐生旁邊,時不時插上兩句,無非是告訴歐生,他年齡這麼大,不是很配得上自己的女兒之類的話。拉拉又不敢提出反對意見,於是歐生就決定放棄,父母在子女的婚姻中,所進行的幹涉有時候真可怕。
幾道陽光穿過穀中的水霧,打在石頭上,葉尖的水珠閃閃發光。
我們繼續聊,他的故事對我來說,就像一壺陳釀的老酒。越聽越有滋味。
他約談了很多女朋友都無疾而終,他有時候也會想,要不要放棄算了。找一個女人結婚,就那樣過一輩子。可是她見過很多女生,始終無法心動,甚至和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分鍾都是痛苦的。
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是天生的同誌,無法改變。就這樣他在同性戀這條路上越走越遠。直到遇見她,後來的很多年他們一直在一起。那是個很不起眼的女孩子,長的不夠漂亮,身材也不夠火爆,但是性子極好。她看見歐生的第一眼就展開攻勢,追了一個禮拜,倆個人終於在一起了。
“你為什麼選擇她?”我試著問歐生。
歐生說:“安心,她能讓我安心,她也願意陪我一生。”原來無論男人和女人的愛情,還是女人和女人的愛情,都是一樣。尋找那個讓自己安心的人。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女孩叫菲菲,在保險公司上班,職務不低,工資不低,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她真的喜歡歐生的狀態,這讓歐生覺得遇到了極其合適的人,見到他們十指相扣的樣子,生說整個小區的人都會覺得他們幸福,唯美。
菲菲的原生家庭關係複雜,有兩個父母,養父母和生父母。家庭都不富裕,時常需要女孩接濟。但是女孩生的樂觀,看起來很美好。
遇見菲菲之後。歐生真的就安定下來了。和菲菲在一起生活了五年,平日裏住在一起,一起上下班。有時間出去旅行。歐生會在QQ空間裏放著他們旅行的照片,兩個人笑的很開懷。他們的父母也知道這一刻的他們是幸福的。
有一天,菲菲告訴歐生,她要向父母出櫃。雙方父母都在催著要孩子。
那天是除夕,菲菲和歐生坐在客廳裏,歐生低著頭,菲菲向歐生的父親母親說明了一切,;兩位老人就這樣看著他們,沒有說話,雙手抱著臉沉默了好久。歐生的父親轉身出了客廳,直到很晚才回來。
那一晚他們坐在床上哭了。看到父母的神情,歐生覺得難過極了。他終究還是傷害了父母。此後的很多天,家裏一直沒人說話,客廳裏的氣氛異常尷尬。一直到初六他和菲菲要上班的那一天,歐生的母親才開口說話了:“不管你啥樣,你們都是我的孩子。”那一刻歐生和菲菲忽然淚如雨下,菲菲撲進歐生媽媽的懷裏,深情地擁抱了她。
歐生年齡大了,親戚們也都開始詢問著抱孫子的事情了,整日裏和歐生的母親家長裏短的聊,說什麼生育要趁早,晚了就生不出來了,有或說某某同事的大齡懷孕,弄出來宮外孕的事情,不一而足。歐生的母親笑了笑,多是敷衍著聊幾句。就是在這樣的煎熬中,歐生度過了漫長的歲月。
“挺難熬的。”我說道,心裏有了莫名的心酸,為同情,為自己。
“是啊!人生一輩子,一步步都要走的小心翼翼。”歐生說著,眼角的皺紋微微一皺。
後來,他和菲菲商量著怎麼堵住周圍的悠悠之口。
他們會在每年的結婚紀念日去拍一套婚紗,照片裏的他們唯美的讓人想哭。他們會在房價合理的時候,買下一套房子給父母養老,付了首付,房本上寫著他們父母的名字,他們倆人就看著房產證,倆個人癡癡地笑。
他們會在首次見麵日的那天,定了一家西餐廳,作為自己的特有的晚宴,沒有一個人的祝福,整個世界裏隻有他們自己。他們把戒指套在對方的手上,相擁一下。舞台上的歌手唱著一首《十年》,他們聽著歌,流下了淚。
這一路走來的艱辛大概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山鳥在穀中低鳴,春桂落,流水無聲。陽光日漸隱藏在群山之後,我從未如此刻一般希望這裏可以有一束光輝,讓它能照在我們的身上。
感同深受,莫過如此。
隻是,我未曾經曆那麼深刻,也許,明天我會經曆。
我給安飛發了一個信息。告訴他,我有點想念他。還拍了一張淩煙穀中的風景。
他問我,是不是出來旅遊了。我說,不是,和同事一起出來吃飯,在一個山莊裏麵。
他回複了“好的”。
我回複了一個笑臉的表情。
幾分鍾後,手機QQ又響了。還是安飛發來的信息。
他囑咐我少喝點酒,早點回去休息,下周好好工作的話。
我感覺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