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京城落下第一場大雪之時，在外征戰的士兵們也要踏上回家的路了。
    這場仗打了大半年，無數人的屍骨永久埋葬在了戰場之上，沈崇回程之前特意扣了三個響頭，以祭奠那些昔日那些鮮活的生命。
    “這仗終於結束了！”沒有人比隨軍出征的軍醫更加難過，狐狸眼睜睜看著一個個生命的氣息逐漸靜止，夜夜夢裏都是那些兵將哀嚎的聲音。
    戰爭伊始，無論是糧草還是醫藥，供應都是極快的，直到，直到即將勝利的消息傳入京城之時，糧草短缺，醫藥斷供。
    “狐狸，你說，我們誓死守衛的是誰的疆土？”沈崇第一次產生了懷疑。
    “當然是陛下。”
    “他？”沈崇無奈地搖搖頭，當前線的戰士為了他的浴血奮戰、以命相搏之時，他竟然因一己私欲就活生生葬送了那麼多士兵的性命，若是為權，何必費這麼大周章，拿去便是，他沈崇向來不是戀權之人，更何況，沈家滿門忠烈，也不屑於做此等事。
    “噓噓！胡說什麼呢!”狐狸聽他這麼說，慌張得看了看軍帳之外，好在沒有人路過，這才安下心來。
    “狐狸，你發現了麼？”心中鬱悶至極，沈崇隻求一吐為快。
    “什麼？”狐狸被他這前言不搭後語的問題問得有些懵。
    “你發現後來士兵都是怎麼死的了嘛？”
    “害，戰死的唄，為國捐軀，也不枉為男兒一場。”狐狸快人快語，沒理會他這話裏的深意。
    沈崇並不答言，隻死死地盯住手裏的那些陣亡名單，唯有那裏顯示著他們真的來到過這個世界。
    看著他出神的樣子，狐狸則細細回想起來，那些後來死去的士兵們戰死沙場的極少，畢竟沈崇多年帶兵，經驗豐富，打起仗來絕不含糊，反而落下傷病又不能及時救治的占了大多數。
    想到這裏，狐狸才後知後覺地尖叫道，“你是懷疑？”
    瞥見他過於吃驚的表情，沈崇斜視過來，“難道不是？”
    答案顯而易見，兩國交戰初始，酣暢淋漓，多番轉移陣地，也從未缺過糧草，十拿九穩、勝券在握之時，糧草藥物反而緊俏起來，若不是上頭那位的授意，有幾個人有這般膽識。
    這戰為誰而征？這國為誰而守？自小被教育要忠君愛國的沈崇有些想不通。
    “回來啦！回來啦！”沈府的下人們知曉將軍要回來的消息，個個歡欣鼓舞。
    終於要回來了，沈夫人的眼淚滴在了手中的信紙上，自從將軍走後，她日夜懸心，人都瘦了一大圈。
    “夫人，哭什麼，這是好事。”伺候的丫鬟小翠邊抹眼淚邊勸夫人。
    “對，對，”沈夫人坐在椅子上又是哭又是笑，又猛地想起兒子來，“灝兒呢，快把他叫來。”
    沈崇出征之前，特意囑咐不必讓灝兒再入宮闈，隻以挨打受了驚嚇，怕驚了各位皇子為由，在家休養。
    沈將軍又打了勝仗的消息很快鋪滿了整個京城，當然這裏可少不了秦相秦業的推波助瀾，陛下在想什麼，他是清楚的，自古以來，功高蓋主，都不會有好下場。
    “沈將軍，不愧為有”神武”將軍之名，將軍一出，四海皆懼！”為沈崇準備的接風宴上，慕容恪半陰半陽地道。
    聽出了話外之音的沈崇，放下手中酒杯，跪在正中間，鄭重地道，“臣不敢居功，全是仰賴陛下威名，才得以凱旋。”
    “快起！快起！”從座位上走下來，將他扶起，慕容恪做足了禮賢下士的派頭，“沈卿此次為國立功，不僅保衛了疆土，還連下了敵國五座城池，居功甚偉，讓朕想想該做何賞賜？”
    裝作一副棘手的樣子。
    此時，秦業站了出來，“陛下，老臣有一提議，不知可否？”
    “哦，秦相有何高見？”
    “老臣提議，為沈家修葺宗廟，供百姓瞻仰，享萬世香火。”秦相所提是皇家才有的特權，此話過於僭越。
    然而慕容璟麵上卻無半點不悅，反而順口言道
    “朕覺得甚好……”
    君臣二人你唱我和，好不熱鬧。
    “陛下！”沈崇重重地跪在了地上，“萬萬不可，為國征戰乃是武將之責，臣不敢居功，若陛下非要賞賜，臣鬥膽，求陛下恩準沈灝終身不得踏入戰場一步。”
    他不想讓子承父業？細長的眼睛裏閃現出狡黠，尷尬地笑了幾聲，“沈卿所求，倒是奇特，不過沈卿剛得勝歸來，朕就下此命令，這讓旁人看來，還以為咱們君臣生了嫌隙。”
    原來，他不僅要權，還要名。
    “陛下，灝兒是唯一的沈家血脈，求陛下恩準。”即使明白陛下心中所想，沈崇也想盡力一試。
    “沈將軍，你這樣不是給陛下難堪麼？再說，為國征戰，乃你我之榮，怎能如此推脫？”秦業又適時出來打“圓場”。
    “這樣吧，賞黃金萬兩。”既然秦相和沈崇所提，都不妥，慕容恪隻好換了賞賜。
    “陛下，聽說沈將軍回去之後，將黃金都散給了手下兵將，眾人都感恩呢！”曹睿將打聽來的消息說與慕容恪。
    再想想前幾日聽說的傳聞，百姓們都說這國幸虧有沈將軍，要不然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慕容璟就氣不打一處來，一用力，手中的杯子捏破了，割破了手指。
    “陛下，傳太醫。”曹睿慌張喊道。
    “不必。”冰冷的聲音響起，沈崇，總有一日，朕要讓你知道，這天下是慕容家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