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北城已然寒風凜凜，早晚溫差過高加上清晨的低溫，使人不大願意出門。實際上，無論是北城的冬天還是夏天，都不大適合出門。但是，即便如此，作為北城市監察委調查局局長陳凱恩，卻不得不趕在早高峰前出門。
    “真是凍死人不償命！”陳凱恩邊嘲諷著這個天氣，邊蹦躂上車。他關緊車上的門窗後，仔細回想起了這起案子。
    半個多月前，監察委接到實名舉報：北城銀行的財務經理兼獨立會計師發現北城銀行有八千多萬的款項被副行長蘇練鴻以公關的名義挪用。作為公關費用，姑且不說三年內用八千多萬用作公關是違反中央八項規定，最起碼他用於什麼公關項目，他沒有明確說明，更沒有提供發票。其次，港資企業速達集團，在仍欠下兩間銀行巨額貸款未還清的情況下，蘇練鴻仍親自批準近四億元的貸款給他們。這裏麵，到底有沒有利益輸送，以及那八千多萬到底哪去了？（見正義征途2外篇）
    很多人認為，奔三的陳凱恩能成為廳級監察委調查局局長，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的嶽父——北城市公安局刑偵支隊長徐思瑤的父親：北城市委書記徐澤國，紀委書記江佳。但他的能力有目共睹，而且誰也不相信徐澤國和江佳這對離異夫妻會公然為一個無才無能的女婿謀職位。畢竟，徐澤國和江佳分別是副國級和正部級幹部！
    北城作為全國著名的政治城市，一大早，路上沒什麼車，連北城廣場的升旗儀式都還沒舉行，陳凱恩便快速飛馳到辦公室聽取彙報。
    對於這麼一起金融領域的腐敗案，肯定是要涉及大量的財務技術的，在這種情況下，絕對就是財務天才、副局長梁小恩作為主辦領導。由於這個案子的涉案金額比較巨大，所以陳凱恩必須要過問。
    陳凱恩簡單啃了兩塊麵包後，立馬拿起文件夾小跑到會議室。果不其然，監察員們早已在會議室等候了。這位九零後局長沒那麼多規矩，不需要起立說什麼局長好，他一進門拿個杯子在飲水機那裝好水，一落座，會議就可以開始了。
    “局長，同誌們。”大家都那麼熟了，工作那麼久都有默契了，梁小恩便直接開始：“根據我們的初步調查，北城銀行的財務確實存在問題。八千三百萬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賬本上寫著的吃飯、應酬等字眼，完全沒有發票等證據證明那些錢真的是用於公關。蘇練鴻，在北城銀行行長退休以後，他實際主持北城銀行工作，在幾年前，在老行長退休前，受到組織栽培的他在該銀行也是個實權派人士。所以，我們很有理由懷疑，他放肆到公然利用職務便利侵吞公款！
    但是，我們查過了他的個人以及親屬的賬戶，完全沒有問題。他們家人沒人炒股和投資，資金上沒有異常。當然，他作為銀行副行長，不排除利用離岸銀行進行洗錢，也不排除他把錢拿來購置古董等名貴物品。
    關於速達公司，主要做往來北城、香港及東南亞貿易運輸的公司，擁有自己的船隊。我們調查過了，這家公司每年起碼純賺兩到三個億，跟舉報人說的不相符。能做到從北城這樣的北方城市跟香港、東南亞之間的運輸，有自己的船隊，且利潤如此高，絕對不簡單，從這一點看，北城銀行給他們批近四個億的貸款，沒什麼不合適的。不過，舉報人有一點倒是說中了，那就是速達公司還欠兩間銀行上千萬的貸款沒還清，以速達的能力，一千萬算什麼？至於說，舉報人說的審批材料不全，這個我們不清楚。”
    “為什麼不查證？”陳凱恩皺起眉頭問道。
    “因為我們不想打草驚蛇，想要銀行交出客戶的審批材料，絕對會驚動到蘇練鴻等人。”梁小恩的話有理有據。
    現在，圍繞這個北城銀行有兩件大事要查清：第一就是那八千多萬元，不說去了哪，最起碼要查清是通過什麼方式取走的，再進行追查。第二就是那些審批材料，現在監察員要拿出有力依據，證明北城銀行批的貸款有不合理之處，不然他們沒理由圍繞這筆貸款展開下一步行動！
    拋出這兩個問題後，陳凱恩說：“大家都談談自己的看法吧。”
    胡曉辰問道：“這個獨立會計師是什麼意思？”
    “獨立會計師是北城審計局的改革崗位，就是審計部門派駐機關企事業單位的會計師，也就是說我們的舉報人實際是審計局的。”梁小恩回答道。胡曉辰提出了一個疑問：會不會審計部門已經介入調查了？
    “不排除這種可能！”鄭潔雯思索片刻後，卻又改口：“又不對。如果審計部門已經有了懷疑，他們派個獨立會計師過去，不可能連貸款審批材料等材料都查不到。”
    “這不是關鍵。財務經理兼獨立會計師。審計局這麼安排到底是什麼意思？”梁小恩若有所思地說。
    “慢著慢著！你們都把我搞糊塗了。”胡曉辰對這兩位女士的回答可謂是無語。
    陳凱恩則十分清楚梁小恩和鄭潔雯的言外之意是什麼：審計局，派了個獨立會計師到北城銀行這一國企當財務經理，舉報人林德誌其實是不對北城銀行負責的。假如說審計局接到舉報，要調查這個北城銀行，為什麼如此高調，而且連起碼的貸款審核材料都查不到。監察委現在可以申請搜查令，但會打草驚蛇，但林德誌是絕對可以直接要求銀行貸款部門交出材料的。如果說審計局沒有在調查北城銀行，那為什麼這個獨立會計師還要高配財務經理？所以，梁小恩和鄭潔雯懷疑…
    “好了，我談談我的看法。”局長大人一發話，所有監察員都打開筆記本準備記錄。陳凱恩說：“雖然現在北城銀行的賬本上疑點重重，但現在這個案子不僅僅是濫用職權挪用公款那麼簡單，而是涉嫌行賄受賄，國有銀行高層違規審批貸款。而且，現在沒有任何直接的線索能指明這一點。所以我建議，請北城銀監局協助我們調查，讓他們依照規定審查那幾筆貸款。在銀監局調查結果出來之前，我們主要圍繞速達展開調查。所以我命令：
    梁小恩，你帶人跟銀監局接觸，請他們依法協助我們調查。夏玉成，你派人同時盯著周天同和蘇練鴻，包括電話、電郵、微信、信件等接觸，我要很清楚地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在進行著什麼交易！”
    “是！”
    大家沒想到陳凱恩的命令那麼簡單，不過，就現在掌握的情況來看，確實隻能進行保守調查。此時此刻，梁小恩已經一宿沒睡了，回到辦公室的她絲毫不敢休息，而是簡單地整理了一下雜亂的辦公桌，將一會兒見銀監局領導的材料準備好。
    “小恩，要不你眯會兒吧。”駕駛著汽車的鄭潔雯還是很心疼梁小恩的，在公事上她們是上下級，實際上她們的關係更像姐妹。
    坐在副駕上抱著文件的梁小恩睜著眼睛看著前方，似乎在思考著什麼。不一會兒，她問道：“潔雯，你學的什麼專業來著？”
    “法學呀，怎麼了？”恰巧此時車在等紅綠燈，鄭潔雯便打算跟梁小恩好好聊聊。梁小恩麵無表情地問道：“法學專業的學生一般會選擇當律師、檢察官、法官或警察。你為什麼就選擇了反貪這個領域呢？”
    “這個嘛…”鄭潔雯有些為難：“你說得沒錯，法學生基本上就是選擇這幾種職業。我當時也沒多想，就把司法考試，也就是現在的法律職業資格考試給考過了，順便就把公務員給考了，就進了檢察院的反貪局。”
    “你為啥沒考慮當法官和警察呢？”
    鄭潔雯笑著說：“我這小身板怎麼看也不像是當警察打打殺殺的人，至於法官，實話實說，我沒考上，就進了檢察院了。”
    “原來是這樣。”梁小恩打破砂鍋問到底：“那你為什麼沒選擇留在檢察院而是選擇轉隸到監察委呢？”
    梁小恩此話一出，鄭潔雯便收起了笑容。顯然，這個話題對她來說很沉重。鄭潔雯說：“一開始我對腐敗的危害認識得不是很輕，我當時甚至覺得，當官貪一點錢隻要不禍害百姓其實也沒什麼，隻要不貪汙得太多就好。至於賄賂就更是了，這是你情我願的事，也沒什麼關係呀。”
    梁小恩靜靜地聽著，她知道此時無盡的思緒湧上心頭。鄭潔雯繼續說：“腐敗最常見的罪名就是貪汙和賄賂，金額雖小，但每一分錢都是老百姓的納稅的血汗錢，那些貪官貪汙了那些錢花天酒地姑且不說，這麼沒底線、唯利是圖的官員怎麼可能給人民群眾提供良好的服務？至於賄賂，說是你情我願，如果行賄者謀取的是一些合法利益還好說，破壞的隻是公平正義。前些年我到南美參加一起行動，一個警察居然收受毒梟的賄賂，害死了很多緝毒警！
    很多人覺得給回扣什麼的是小事，可這會敗壞社會風氣的，現在很多人，包括孩子，懂不懂就說找什麼關係！上次，有個親戚找到了我，說讓我幫幫忙，好讓他兒子讀北城的重點高中！別跟我說這是什麼人情世故，我覺得一個正常人，最起碼一個有正氣的人都不會喜歡這所謂的人情世故。出於這些原因，我選擇在反貪戰線上繼續下去。你呢？你是學會計的，按理說你應該是當會計師啊，即便是進財政局什麼的也比在調查局輕鬆得多。”
    “哈哈，我也是極度痛恨腐敗，才選擇了監察委。”梁小恩微笑道：“說真的我還是很敬佩凱恩的，他這個人真的是一身正氣！”
    “是啊，他真的很有家國情懷，而且很有使命感。”鄭潔雯瞬間變迷妹：“你想啊，他作為一個富二代，當兵當警察出國維和，還當臥底抓了他販毒的伯父。我覺得，組織安排他當咱們監察委調查局局長，隻是一個過渡。這種人，到什麼崗位都會很出色的。”
    “同意。”梁小恩說：“他作為警校的本科生，理論上還不錯，但要往高層發展，要麼進黨校，要麼就是他自己繼續深造。你看著，如果市委安排他到中央黨校學習，那他下一步就要高升了。”
    鄭潔雯以一個組織部長的口吻說：“我覺得局長大人在機關單位可惜了，他呀應該到地級市的區縣當書記，積累一下當地方一把手的經驗，比在監察委有前途多了。”
    “你這丫頭！”要不是看在她開車的份上梁小恩絕對敲她的頭：“剛剛還說監察委重要呢，而且你這個同誌啥時候思想這麼落後…不過你說得也有點道理…”
    “對吧！”鄭潔雯一敲響指，說：“依我看，他當調查局局長就是積累在機關的工作經驗，為他下一步到地方打好基礎。所以，恩姐，你可是未來調查局局長啊，要多多關照哦！”
    “完了完了，你思想腐敗了…”
    就這樣，大智若愚的監察委調查員們在繁忙的工作中給彼此帶來了很多的歡樂。調查員們在一起工作，一起熬夜，一起承擔痛苦，更一起分享榮譽，也許這種感覺與關係，隻有他們才能懂。
    梁小恩和鄭潔雯人手一個公文包，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進北城銀監局，兩人齊刷刷地掏出證件：“我們是北城市監察委調查局的監察員，有一起案子想請貴局審查處的同誌協助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