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遠誠倚著門框盯著床上抱在一起的兩人，頭疼欲裂，不斷捏著山根。陸瑉聽到薑遠誠嘶聲抽氣的聲音，從床上慢慢起來，又把被子幫左星橋掖好，走到薑遠誠眼前示意他出去談。
    兩人走到陽台，因著黑沉沉的夜色，薑遠誠從口袋裏摸出盒香煙，遞給陸瑉一根。兩人站在陽台的圍欄前，陸瑉直著腰吐出個煙圈，薑遠誠弓著身子手肘支在欄杆上，同樣不發一言的吸煙。
    煙霧靜靜的飄動，抽煙的人望著樓下平靜的路麵陷入沉思，即便內心翻江倒海，思念成疾，但在一根香煙的遮掩下，仍是保持著表麵上的雲淡風輕，鎮定與沉著。
    直到火光最終消弭在漫長的黑夜中，薑遠誠才先開了口：“回去有什麼打算？”
    “考大學，然後賣了房子，離開那個城市。”
    薑遠誠點頭：“挺好的。可小星橋回去找你有些困難，左叔看的緊，要是你放假想來看他，我可以幫你……”
    陸瑉打斷薑遠誠的話，聲音冷的如同凜冬的冰淩，無需觸摸到，一股冷意便足矣從心頭縈繞直至心底深處。
    他說：“我不會再來找橋橋。”
    薑遠誠愣了愣：“你什麼意思？”
    “在我還沒能力保護自己和他之前，我不會再來找他。”
    這樣的見麵無非是徒增憂傷，當明日左星橋醒來發現床邊空無一人時，那種巨大的落寞是可以讓人窒息的，所以何必再多幾次。既然沒辦法留下，就幹脆不要見，不見麵就不會有期待，沒有期待就不會失望。
    不累積失望，或許……就還有走下去的希望。
    “陸瑉，你隻是在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薑遠誠揪起陸瑉的衣領，斥責道，“你害怕了，你怕了。你知不知道，你的退縮讓小星橋的堅持變得荒唐且可笑。你知不知道他收到你的禮物時有多開心……”
    “對！我是怕了，我鬥不過左瑞豐。被他知道我偷偷見橋橋，他可能明天就把陸傑放了。”陸瑉眼圈發燙，用力推開薑遠誠，壓抑著恐懼，“不要說考大學，那畜生氣瘋了可能會殺了我。”
    陸瑉低下頭，薑遠誠看著陸瑉胸前劇烈的起伏著，他哭了？
    這個認知讓薑遠誠很意外，在他眼裏陸瑉是一個無畏無懼、藐視一切的無知流氓，自然不應該被賦予某種悲傷的情感。
    可現在，即使在一片黑暗的籠罩下，他仍然清楚的看到了陸瑉的眼淚。
    “陸瑉，你招惹小星橋時怎麼沒想會被陸傑打死，現在都這節骨眼上你退縮了？”
    “那你告訴我應該怎麼做？和左瑞豐叫板？魚死網破？”陸瑉雙手緊緊攥住欄杆，調整呼吸讓自己能繼續說下去，他的聲音在抖，“我想和橋橋有未來，所以我的每一步都必須為更長遠的未來打算。”
    他想給左星橋的生活是簡單美好，不是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去喂養一份隻能感動自己的愛情。那樣的愛毫無意義，也不會長久。他把左星橋從陰霾中拉出來，不是為了再拖著他走進另一個苦難。
    “你的打算就是把他丟在這鬼地方等你？而且不知道等到什麼時候是個頭。”
    “橋橋已經不會再封閉自己了，他會交到新的朋友，然後在這裏開始新的生活。”陸瑉嘴角有些得意的笑，“你看，你十幾年都沒辦到的事，我幾個月就辦到了。”
    “你是煞筆嗎？艸。”薑遠誠氣結，這都什麼時候了？這家夥還在跟他炫耀？
    “橋橋比任何人都脆弱，也別任何人都堅強。”陸瑉看著遠方星芒點點，像極了那日摩天輪下的彩燈，他想起左星橋紅著臉告白，想起那個吻。
    “我們都會變得越來越好，強大到足以撐起我們的未來。”
    “煞筆。”薑遠誠罵著轉身倚靠欄杆，一抬眼正看到醒來的左星橋站在陽台玻璃門的另一側，他的表情和天空一樣，灰蒙蒙的像是要哭了。
    左星橋看到薑遠誠想提醒陸瑉便向他搖搖頭，示意薑遠誠不要叫陸瑉，薑遠誠懸在陸瑉肩膀上方的手終還是沒有落下，等著左星橋回了房間才叫上陸瑉一起進了屋內。
    兩人確定了飛機的時間，薑遠誠撥開袖口看時間，“現在十二點，四點我來接你。”
    “不用，你先下去，我馬上下去。”
    “好。”
    等薑遠誠走了，陸瑉回到左星橋的房間。
    月光斜斜灑在左星橋纖長濃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陰影，隨著呼吸如蝶翅般輕輕顫動。陸瑉輕笑，小家夥裝睡的痕跡實在太明顯。
    陸瑉向左星橋傾身，落吻在左星橋輕顫的睫毛上，溫聲道：“好好照顧自己。”說完，陸瑉起身要離開。
    “哥。”左星橋叫住陸瑉，陸瑉回身，左星橋撲過去抱住他，“不要走。”
    房間裏安靜的落針可聞，左星橋聽見陸瑉的呼吸聲就在耳畔，可他卻寂寞的仿佛這世界上隻剩他一個人，像很多年前在遊樂場的木椅上一樣。他忍不住嗚咽起來，嘴裏含糊地說些挽留的話。
    此刻的左星橋無助又脆弱，像隻蚌被撬開露出裏麵柔弱的肉，他曾小心保留起的真心已經真實完整的捧在陸瑉眼前。
    陸瑉輕輕撫摸著左星橋的頭發，撫著他的背脊，想給他些安撫，動作卻輕柔到小心惶恐。他甚至怕稍微下重手就傷了小家夥，大概真是喜歡到不知所措。
    等不到回應，左星橋怯生生的收回手：“幾點的飛機？”
    “五點。”
    “放假的話，我可以回去找你。或者如果我和我爸鬧絕食，他也不會狠心……”
    “你是小朋友嗎？”陸瑉彎曲手指彈了左星橋的腦門，“有胃病還想鬧絕食？好好吃飯，好好照顧自己，我們的未來還很長。”
    “哥，你為什麼總是那麼冷靜。”左星橋緊緊抿唇，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你好像從沒有失控過，你總能把情緒控製的很好，就像現在，我們不知道要多久見不到對方，你仍然可以溫柔的告訴我好好照顧自己。我難過的要死了，你知道嗎……”
    “乖，別哭了。”
    聽到哄勸，左星橋哭得更凶，眼淚從眼眶往外大顆大顆湧出來，一張臉都濕透了。確實像陸瑉說的，這個年紀的他們真的很沒用，好像除了宣泄情緒什麼也做不了。
    陸瑉湊近左星橋，把頭軟綿綿的歪在左星橋的肩窩裏，難得露出些弱氣：“別哭了，你一哭我心裏就難受。”
    左星橋心裏委屈，嗆了句陸瑉：“你才不心疼我。你總是很輕易的離開我，讓我覺得你根本就不喜歡我。”
    這話像是淬著毒的刀直戳進陸瑉心窩裏，撕破溫柔，陸瑉單臂摟住左星橋的腰，將人猛地貼緊自己，發狠似的咬了左星橋的脖頸。
    “疼。”
    “我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失控過，像一個瘋子。”
    陸瑉走了。左星橋坐在飄窗上打開玻璃罐拿出一個透明球，打開，塞得滿滿的大金毛的暖黃色狗毛立刻炸出來。滿滿一罐子，這是薅了多少狗毛……
    同時掉出來的還有一張裹在毛團中的紙條，打開，上麵寫著一行話。
    “我最愛的橋橋很喜歡吃甜食，可是牙齒又白又整齊，特牛逼。”
    他又打開了一個透明球和裏麵的一張紙條——
    “我最愛的橋橋眼睛那麼大，一笑就彎成小月牙，可愛的要命。”
    “我最愛的橋橋胃不好，聽說因為以前是個小胖子節食鬧的，我挺心疼的。”
    “我最愛的橋橋屁股又翹又軟，老子的鼻血！！”
    ……
    “我最愛的橋橋，我已經開始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