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平沙淺草接天長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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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平沙淺草接天長
    風肅馬鳴,草木蒼茫,雲霞散亂。踏入關西府,這便是映入眼簾的第一幅畫麵。
    看來,戰事已如弦上的箭,蓄勢待發。
    道上,行人眉目緊鎖,眸光深沉,竟無一絲要逃離的跡象。想來,關西民風強悍,而關西王也必然是深入民心,才能使得全民備戰。此種景象,我還隻在狼牙見過。
    比起王城的惶然,這裏倒是井然有序,仿佛比我先前來的時候更加凝重。
    磨刀聲隱隱可聞,每個人都刃不離手。這是怎樣的一種肅穆氣氛,較之狼牙打仗時,也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關西王嗬關西王,好個關西王!
    若能得他聯手,豈不大妙!
    然而,要如何接近他,此刻成了最大的問題。
    正在我冥思苦想之時,忽然前方聒噪聲起,馬蹄惹起揚塵,隻見王府親兵簇擁著一頂轎子,正向前浩浩蕩蕩而來。一名親兵高坐馬背,行人紛紛避開。
    隻聽一位行人小聲說道:“關西王妃又要去還願了。”
    另一人應道:“可不是麼?記得她兩個月前才去過呢。”
    關西王妃?還願?
    一個計劃在我腦中飛速成型。
    我故作好奇的問身旁的行人道:“王妃常去還願麼?”
    那人望了我一眼:“姑娘是外地來的吧?我們關西王妃常去河西的一個廟宇內許願,傳說是西清寺,也不知是不是,隻聽說那裏的菩薩可靈了。每當願望實現哪,她都會去還願的。”
    “是麼?那西清寺在哪啊?”
    “這我倒是不知,但王妃每次一去必定隔三天才能返回。怎麼,姑娘你也想去?”
    我佯作虔誠道:“是啊,既然這般靈驗,我倒也想去了。”
    “誰人不想去呢?可到現在我們都弄不清那西清寺究竟在哪。罷了,畢竟人家是王妃哪。”
    “嗯。”我點了點頭,“那她也是沿這條道回來?”
    “一般是,怎的?”
    “哦——我隻是問問。”我探頭向王妃一行望去,隨後和那行人打了個招呼,便離去了。
    嗬,真是沒有比這更稱心如意的了!
    關西王妃,關西王,看來,不出五日,我便可以見到你們了!
    記得早些來關西的時候,我便耳聞有一位狼牙商人在此做民間茶馬貿易,他的馬匹皆為上上品。據說他從狼牙運來大量烏月馬②,也不知是否屬實。狼牙商人多在西域內做茶馬生意,不想這個商人卻另辟蹊徑,來了關西,想來在關西的交易應是十分順暢的,隻是如今戰事迫在眉睫,他的生意多少也將受到影響。關西相較於江南,兵力強悍許多,騎兵也多於步兵,如此一來,關西王必定需要許多馬匹亦應戰。這個商人怕是想要抓住這個機會,卻苦無門路。
    好,便讓我來成全這件事情吧,相助我國商人,也相助關西王。
    向四周商販打聽了半日,我知那商人果有三百匹烏月馬,另有兩百匹西域馬,就住在關西府北麵的青魚鎮內,而那小鎮旁,便是一條茶馬道。
    駕著我的馬兒,我一路向北,不多時,便見叢叢石木間掩映的山嶺石梯,看來,茶馬道是不遠了。
    石梯頂處,是一條蜿蜒蒼老的小街,凹凸不平的青石板道,坑窪不平的石徑。街邊高高低低的木柱青瓦的古屋靜靜的依偎在一起,一間連著一間,雖顯破陋,卻透著別致的韻味。
    幾步外,一扇木門開著,敲敲門進去,屋內光線較暗,一張木桌幾張條凳放在窗下,隱隱的,已能嗅出馬廄的味道。
    看來定是此處了!
    “有人在嗎?”我栓好馬,高聲問道。
    “是誰?”裏屋,傳出一聲懶洋洋的回應。
    “來交易烏月馬的人!”
    “轟”的一聲,似是桌子或凳子倒了。下一刻,一個衣衫不整的男人跌跌撞撞的跑了出來,渾身充斥著濃烈的酒氣。不錯,這便是我狼牙的酒味!
    “你……你來交易烏月馬?”他舌頭打著結,雙目圓瞪,似是萬分驚異。
    “怎麼?”我笑,“以久藏的南山③普洱茶交易,如何?”南山是昆侖六大茶山之首,素來以普洱茶知名。南山的普洱經久藏後,湯色紅潤耐泡,葉底呈現褐紅色,乃普洱散茶中之極品。如今已是昆侖國的貢茶④,珍貴難得,民間求也求不來。若他不是做民間的茶馬生意,應是有機會得到這南山的普洱的,然而他投機取巧,在關西做起民間生意來,還用烏月馬做交換,自然是難有人出得起價錢。恐怕曾有達官貴人換他的馬匹,讓他一次性賺個飽,但這種好事又豈能天天有?
    他看著我,呆立良久,才道:“你……你是何人?你可真有南山的普洱茶?”
    “我沒有。”我聳了聳肩。
    見他眼中冒火,一副被戲弄的表情,我笑著補充道:“但是有人有。”
    “誰?”他急問。
    “關西王。”
    “嗬!”他苦笑一聲,“關西王自然是有,然而若能做成他的生意,我也不必天天在此飲酒了。”說罷,他一仰頭,又吞下一大口酒。
    “這不難。”我奪下他的酒壇,道,“不過是與關西王做茶馬生意而已,隻消用用這裏——”我伸出食指,輕輕指了指太陽穴。
    “你有辦法?”他一瞬不瞬的看著我。
    “如若不然,我到此作甚?”
    “可是……”他眼中露出一絲懷疑,“你為何要幫我?”
    “因為我也需要你的幫助。”
    “哦?”他思索片刻,問道,“我為何要相信你?”
    “你跟我來。”說罷,我將他領到屋外,“你來瞧瞧我的馬兒。”
    他輕眯起眼睛,走到我的馬兒旁,未及細看,已失聲叫道:“白騮馬!你……你是……”他驚恐萬狀的轉頭看我,方才微醺的酒意早已散到九霄雲外去了。
    我笑笑,不置可否。
    白騮馬是狼牙最上等的寶馬,飄逸靈動,逐日而行,多為皇家所用,但不識馬者則難以知曉。看他這驚詫的模樣,便知他已大約猜出我的來曆。
    他見我不語,幹巴巴的咽了一口口水,半晌才道:“你……你需要我做些什麼?”
    “王妃還願回來之日,我將邀她與關西王來此。這幾日,你便盡心照料好你的馬匹,待王妃來此,你退到一邊,由我來交涉。我保證,你的馬匹,全都能交易成功。”
    他似有些不信我的話:“你可知我有多少馬匹?”
    “三百匹烏月馬,另有兩百匹西域馬,是也不是?”
    他詫異的張大了口,良久,才道:“那麼,我的烏月馬,都可以交易出去?”
    “我可以打保票。烏月馬是稀有品種,如今關西王要打仗,既然是越稀缺好馬越好。西域馬雖也是名貴品種,但在此並不稀奇,想必他也會有。因此,你就好好照料你的烏月馬吧。”
    他點了點頭,卻還是不放心,追問道:“你卻怎樣邀關西王來呢?”
    “這個——便不勞你費心了。”我笑著,解下繩子,一躍上馬,“我要走了,你可要記住我說的話。”
    說罷,我揚起長鞭,掣風而去。
    此次的計劃,不容有失。
    三日,一晃即過。
    看著白騮馬渾身炳耀的毛色,我心中暗喜。如若我落水那日,它不曾自行跑回龍平客棧,我的計劃便難實施了。
    牽著馬兒,我坐在茶坊內淡淡品茶。此處風景甚好,山水相宜,關西湖麵點點金光閃耀,遠處樓台翹簷而立。循著大道,一眼望去,便是綿亙的午山。
    王妃今日將從河西歸來,我一手持碗,一手牽馬,不禁微微笑了。
    她要來了,她要來了。
    我的計劃,便要看它的了——
    我輕輕拍了拍我的白騮,在它耳邊低聲道:“乖馬兒,待會,就看你的了。”
    它似能明白我的意思一般,乖順的拱了拱我的衣袖。
    真是惹人憐的馬兒。我笑著飲盡了一碗茶。
    不多時,身後果然熙攘起來。不必回頭,我也知道,是她回來了。
    腳步聲愈大,馬蹄聲愈近,人聲愈嘈雜。
    就是此刻!
    我猛地鬆開牽著馬兒的手,在它眼前輕抬手背,手腕一翻,指向王妃的坐轎。
    隻聽一陣高亢的嘶鳴,白騮馬足不踐塵,飛馳而去,人群內驀地發出一陣陣驚呼。
    “保護王妃!”坐在馬上的親兵隊長急喊一聲。
    我扭頭看去,見白騮正橫衝直撞於王府親兵中,勢不可當,不一刻,已撞翻十來個親兵。他們手執兵器一擁而上,欲將白騮圍於其間,卻不料白騮仰頭長鳴,飛躍而去,直奔王妃坐轎。
    抬轎的親兵驚作一團,麵無人色。
    此時王妃撩開轎簾,滿眼疑惑,然而當她的目光觸及到發瘋般的白騮時,一張俏臉登時變得煞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白騮也不客氣,對著王妃便衝將過去,親衛隊如何都攔不住。眼看著王妃便有性命之虞,我淡淡一笑,提氣而起,踏桌躍去。
    風聲呼嘯,身旁木葉剌剌作響,下一刻,我已高坐於白騮之上,猛然拉住韁繩,輕喊:“籲……”
    此刻的白騮前蹄直立,隻差一瞬,便要踐上王妃的麵龐了。
    它聽見籲聲,奇跡般的掉頭停住,全然不似方才發瘋的馬匹。
    我翻身下馬,對王妃拜道:“民女該死,這馬匹絕非有意觸犯王妃的,還望王妃饒恕。”
    王妃虛驚未定,隔了半晌才問道:“這馬兒……是你的?”
    “回王妃,是的。”我點頭。
    “大膽!哪裏來的刁民,竟敢驚了王妃的駕,該當何罪!”那親兵隊長不待王妃答話,已上前來興師問罪了。
    “民女不敢。”我輕跪於地,“馬兒失控,是民女馴馬無方,望王妃息怒。民女自得這白騮馬以來,苦於思索如何馴服它,不料竟被它逃脫,險些釀成大禍。然而馴白騮馬與馴烏月馬絕然不同,民女也深受其苦。今日之事,實非民女所料,還請王妃饒恕。”
    王妃點了點頭,道:“原來你是個馬商,這馬竟是白騮馬麼?”
    “是的。”
    那親兵隊長走上去查探了片刻,回複王妃道:“稟王妃,確是白騮馬!”
    “稀罕呢。”王妃走出轎子,似想要伸手觸我的馬兒,卻又不敢。
    我偷偷抬眼瞥王妃,心中略略得意。看來,便要成功了。隻是料不到王妃生得眉眼盈盈,肌膚似雪,我原以為關西王應是個中年男子,如今看來,他竟也是個年輕男子麼?年紀輕輕便能使得一城之居民為之效死命,果然不簡單。
    王妃伸出纖指,輕點了一下白騮,見它並不排斥,這才膽大起來,伸手輕撫它的脖頸:“好漂亮的馬兒,真是不錯。”說到此,她垂頭看我,“你說你還有烏月馬,可是真的?”
    “是的。”
    王妃點了點頭,將我扶起:“我見你言語舉止不凡,怎會做起馬匹生意來?”
    我心中“咯噔”一響,心說這王妃好眼力,卻隻有微微頷首,答道:“民女自幼父母雙亡,與兄長一起長大,家境貧寒,於是民女便去做了馬匹生意。”
    “原來如此。我看你模樣出眾,穿戴也有些特色,便知是個知書達理的姑娘。小小年紀便懂得馴馬做生意,也是難得,我又怎會怪罪於你。”她拉著我的手,神態親和,眼角含笑,“不知你那些烏月馬,都是從何而來?”
    “民女的叔父在狼牙做生意,常有來往,所以……”我故作惶恐的低下了頭。
    “我明白了,所以你偶爾能和你叔父同往狼牙,尋得這些好馬,是吧?”她以為我懼她,語氣更加柔緩。
    “正是,而我若交易成功,則要分他些許好茶。”我點頭,隨後長歎一聲,語氣淒婉,“可惜如今並沒有多少人買得起烏月馬,我辛辛苦苦馴了三百匹,幾乎傾家蕩產,如今卻全無用處。”
    “三百匹?!”不要說是王妃,她身旁的親兵也驚呼起來。
    “是,三百匹。”
    “三百匹烏月馬!實在是難得!”她眼帶憐惜,頓了許久,緩緩道,“你如今私自做民間茶馬交易已有違昆侖曆律,但念你事出有因,今日又冒著生命危險救我,我自當助你。你莫要著急,待我去和關西王說說,看他是否需要,如何?”
    我心中大喜,麵上卻隻能佯裝吃驚:“真的麼?!”
    “是的。”她衝我點點頭,“你告訴我,我能去哪找你?”
    “城北的青魚鎮內。”
    “好,那你回去等消息吧。”她淡淡一笑,轉身坐進了轎內。
    “恭送王妃。”我連忙頓首。
    看見親兵浩浩蕩蕩走遠時,我不動聲色的笑了起來。好,很好,我的計劃,已如願進行!接下來,便等著關西王上鉤了!
    他——應當是個狠角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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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河西:河西郡,位於關西,在關西府北邊。
    ②烏月馬:當時狼牙國的一種混血新型馬,創造性地形成了輕、重兩型馬融合為一的挽乘兼用型。這種新型馬外貌上的基本特點表現在體軀依然粗重,保持有雄厚的力量;而頸較長、四肢肌腱發達,大大提高了行走的速度。
    ③南山:位於江南與南海半島。
    ④貢茶:專供皇家飲用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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