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救萬民千金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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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社裏一片嘈雜,人聲鼎沸,不少棋客聚在一旁議論紛紛,更有許多渾身髒亂不堪、衣不遮體的人三五成群地站著,手裏都拿著一隻破碗,三四個麵色菜黃的婦女正跪在地上給掌櫃的磕頭,連聲哀聲求道:“可憐可憐我們吧,給點吃的吧。”
掌櫃的站在那裏手足無措,見到我們過來,趕緊跑到阮玉跟前,一邊擦著額頭上的汗,一邊焦急地向阮玉彙報:“少東家,下麵的縣裏發了水災,難民們都逃進城了,現在滿大街都是要飯的……”
話未說完,一個年約六七十歲、白發蒼蒼、滿臉褶子的黑瘦老婦人忽然“撲通”一聲跪在了我們麵前,用她那雙瘦骨嶙峋、指甲縫裏滿是黑灰的手抓住了阮鈺雪白的衣衫,淒聲哭叫道:“少爺,行行好吧!我們那裏發了天災啊……,沙河決堤啦,房子、地全沒啦,我那可憐的老頭子和兒子為救我那三歲的孫子連命都搭進去啦……,隻剩下我老婆子命大,帶著媳婦孫子逃出來了。一路要飯要到這裏,小孫子已經兩頓沒吃東西了,求求少爺救救我們吧!我老婆子來世一定當牛做馬報答你的恩情啊!”說完趴在地上給阮鈺咚咚地磕頭。旁邊一個憔悴不堪的婦女忙拉著一個哇哇啼哭的孩子也朝我跪了下來,一邊嚶嚶地哭一邊向我磕頭。我和阮玉忙不迭地扶起她們,老人混濁的淚水順著臉上黑黃幹瘦的褶紋四下縱橫,額前已是一片通紅,周圍的難民個個都在掩麵哭泣,場麵令人惻愴,棋客們也都眼眶微紅,抽氣不已。
阮玉的手扶著老人的手臂,麵色凝重地說:“老人家,您放心,您既然到了我這裏,我必不會讓您餓著肚子離開。”說完放開老人,轉身對掌櫃的交待:“凡進店者一律管飽。”話畢,拉著我走出了棋社,我邊隨他走邊回頭看去,那幾個跪在地上的婦女正麵露喜色地在向我們的背影叩拜,嘴裏還在不停地念著“好人啊好人”。
我這才明白來的路上為什麼會覺得今日的啟陽城與往日有所不同,那是因為城裏徒然增加了不少難民。許多操著外地口音的人趕著馬車向我們打聽街道或客棧的方向,狹小的車廂裏一家老少擠成一團。
莊嚴巍峨的城門下,三五成群的難民正在井然有序地進城,他們有的背著包裹,有的牽著孩子,有的攙扶著老人,有的推著獨輪車,無聲地穿過城門,默默地走進城內,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悲戚。城裏到處都是衣衫襤褸的人,他們或拖妻帶子地沿街乞討,或木然地麵對路人的嗬斥,或麵色茫然地走在大街上,或目光呆滯地坐在屋簷下,整個啟陽城裏到處充斥著淒迷的氣氛。
來到阮玉府上,阮府的管家附耳對阮玉說了句什麼,阮玉請我到客廳裏先坐,自去了書房。不一會兒,阮玉便麵色沉重地回來了,告訴我這次水災的原因。
原來今年入秋後雨水繁多,引起沙河中下遊的水位暴漲,造成沙河決堤,淹了啟陽管轄內的八九個鄉縣,造成成千上萬的百姓流離失所,傷亡慘重。當地縣衙早已向啟陽知府彙報此事,但知府怕承擔責任,竟然向朝廷隱瞞實情,謊報死亡人數,聲稱決堤處已經及時封堵補救,隻傷亡寥寥數人,因此未能引起朝廷的重視。當地官府得不到賑災銀兩,隻好任其自生自滅,百姓無家可歸,食不果腹,於是大批難民開始朝啟陽城湧來。
阮玉眉頭緊皺,憂心忡忡地說:“今日隻是頭一天,估計還會有更多的難民向城裏逃來。”
我知道這句話預示著什麼,這將會帶來一連串的連鎖反應。城裏越來越多的人必定會引起物價上漲,更有甚者,或許還會有黑心的糧商故意屯糧,抬高糧價,然後導致更多的人因買不起糧食而餓死,因爭奪糧食而引起的搶劫、殺人的犯罪會直線上升。為了啟陽城的安危,不知官府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若因此而拒難民進城,那就更糟糕了,那將會有成千上萬的難民餓死在城外。
“依我看,阮兄還是先與官府的人溝通一下,先讓他們拿出銀兩救濟難民才是,莫要等到事情鬧大了,到時可不好收拾了。”我提醒他說。
“他們既然敢向朝廷隱瞞實情,也就必定會無視這些難民的性命,要想從他們手中出錢恐怕是難上加難。”阮玉搖了搖頭說道。
“那就眼睜睜地看著這些難民餓死麼?”我義憤填膺,不禁拍案而起。
“青妹莫急,無論如何我都會去知府那裏走一趟,先探探他們的底再說。”阮玉說道。
“如今之際,看來我們要做兩手準備了。”我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青妹預備怎麼做?”阮玉問道。
“你先去和知府談判賑災的事,我這邊開始著手準備在城門口搭建粥棚和屋棚,先讓難民安定下來。否則大批難民一旦入城,後果將不堪設想。”我經曆過生離死別,深知那種失去親人的錐心之痛。當我化作一縷幽魂,親眼看見父母撫著我的屍身痛不欲生的時候,我何嚐不是痛徹心扉?千金散盡還複來,錢沒了可以再賺,生命沒了便永遠無法再尋回。
“知府那裏不一定能指望得上,青妹可是想憑一己之力來承擔這些難民的性命?”阮玉盯著我認真地說道,“你可要想清楚,那些難民不是一萬兩萬,很可能會是十萬二十萬!”
“所以,阮兄最好通過關係把下麵的實情上報朝廷,一定要讓此事引起朝廷的高度重視,盡快撥下賑災銀兩,這樣我身上的負擔才能盡快減輕。”萬家燈火剛開業不久,資金還沒有收回,我手中還有三百萬銀兩,相信還是可以抵擋一陣的。
“青妹。”阮玉用敬慕的眼光看著我說,“你放心,就算知府不管此事,我也絕不會丟下你不管,為兄願意與你一起合力承擔此事!”
我心頭一熱,對他綻開一朵絢麗的笑容,能擁有這樣同甘共苦的朋友又何嚐不是一種福氣?
回到萬家燈火,我把總經理安玉峰叫來,讓他即刻就去安排搭建粥棚和屋棚的事情,全權負責此次賑災任務。
晚間,阮玉來找我,俊秀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看來與知府的談判不是很順利。
“怎麼樣?”我問道。
“這潘知府真是老奸巨猾,”阮玉輕歎道,“他先是對自己的轄區內發生了這麼大的災難表現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然後痛哭自己的無能,恨自己身為父母官卻眼睜睜地看著百姓受苦受難而毫無能力挽救,最後告訴我銀庫空虛,根本就拿不出一文錢。在我的再三要求下,他才願拿出五百兩,還一副清官的模樣,說那是自己捐的體己錢。”
“五百兩?堂堂一個府衙隻出五百兩救濟難民?”我氣憤地說道,“那點錢還不夠塞牙縫的!”
“我已經派人去京城了,隻希望朝廷盡快撥銀餉下來,這之前就隻能靠我們自己了。”阮玉無奈地說道。
我和阮玉籌劃了一晚上,確定了搭建粥棚的位置,並對資金做個預算,決定先各出五十萬兩,等看朝廷有何動靜再做打算。
安玉峰果然沒有辜負我的期望,下午購置了建築材料,搭建工程於次日便開始進行了。我和阮玉到城外視察,隻見城裏的難民都被吸引到這裏來了,安玉峰正領著幾個人在為難民發放薄棉被,擁擠的人群裏亂哄哄的一片嘈雜,阮玉派來的家丁和幾個武師正在維持秩序,大聲地嚷著讓難民排成一隊有次序地領取物品。幸虧此時大批難民還未到達,隻有先前剛到一千多人聚集在此,倒也好應付,隻一會兒工夫,雜亂無章的場麵就被梳理的井然有序。
西麵,是一堆堆碼得整整齊齊的青磚,每間隔一百米就搭有一個粥棚,每個棚內有兩個灶台;東麵,是摞得高高的圓木材,四根木頭上搭個遮雨的頂棚,與那些粥棚遙遙相對,雖不如平日裏百姓居住的民宅,但也好過露宿街頭。幾十座已經搭建好的粥棚屋棚一字排開,蜿蜒數裏。遠處匠人們仍在熱火朝天地搭棚壘灶,有的難民跑去幫忙遞塊磚扛根木頭什麼的,有的難民幹脆操起家夥“乒乒乓乓”地也加入了搭建的隊伍。
已經可以使用的粥棚內升起了嫋嫋白煙,一陣陣誘人的香味吸引了難民們,紛紛拿著碗自覺地排起長長的隊伍等待開飯。逃生的人們源源不斷地接踵而至,遠處依稀可見影影綽綽的成群的黑影正在朝這個方向移動著。
三天過去了,朝廷方麵依然不見動靜,我不禁有點焦灼起來。眼見著難民越來越多,目前已經約有十幾萬人聚集在城外,粥棚已經搭建到十裏開外,每日的開銷光糧食一項就已經超過10萬兩,還不算搭棚、請廚師、買棉被的費用。100萬兩已經快用完,我與阮玉又各自拿出50萬兩,估計也撐不了幾天,如此下去,我手裏那剩下的200萬兩也經不起這樣折騰了。
萬家燈火內賓客盈門,莊前依然門庭若市,鮮衣怒馬絡繹不絕,那些達官顯貴們腆著肚子大搖大擺地進進出出,似乎城外那十幾萬的難民與他們沒有絲毫的幹係。官府動員的捐款行動無人響應,數日來總共才籌到幾千兩銀子,可他們在萬家燈火一擲千金的時候卻毫不吝惜。我讓安玉峰隆重推出了幾款一萬兩黃金一桌的宮廷宴席,馬上就吸引了那些人的眼球,都想品嚐一下這天價宴席到底是個什麼味道。哼,不捐款?那就用這種方式來掏你們的腰包!
夜幕下的萬家燈火華光四溢,每棟樓閣裏都充滿了歡聲笑語。我心裏牽掛著那些難民,不免覺得有點煩悶,出了辦公室來到園子裏想透透氣。
今夜沒有月光,夜風吹著樹梢微微地晃動。園子裏一片漆黑,隻有幾盞路燈掛在青石小道的兩側,紅燈籠裏發出微弱的光照亮著腳下的路。獨自漫步在園子裏,我低頭想著心事,無意間一抬頭卻看見前麵有兩個人一拐彎走到了一棵古木後,那棵古木已經上百年的樹齡,須三人手牽手才成環抱得住。那兩個是什麼人?放著有光亮的小道不走,怎麼鬼鬼祟祟地躲到樹後麵去了?我心裏好奇,不禁尾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