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墓園》 《哀墓園》(147)窗外·紅染過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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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通天樹而上,我再次返回了人間,那座樂園。
樂園已經聚集了很多的人,那些在事件中活下來的人、受害者的家屬,警察、救護人員、新聞媒體等等其他相關的部門。
邪陣未破的時候,這裏麵的時間已經與外麵的時間隔絕了,所以這裏就像一個獨立存在的恐怖之地。而當邪陣一破,這裏的時間便再次運轉了起來。不多久,便陸續有其他人知道了這裏所發生的一切。
所有的屍骸都被我處理一空,現下所剩的就是一些殘破的設施。
這裏的真相不會出去了,人類最終的處理結果不過是把這次的慘案從官方處徹底的封鎖下來,用金錢安撫那些被害者的家屬,而被害者消失的事實永遠不會被告知,也不可能由那些想要盡快息事寧人的“各部門”找尋得到了。
看著那一張張哭泣悲傷的臉孔,或看著那些爭些熱鬧的人,心底湧起了悲傷。
碧魂,你在哪裏。
或許,我本也就是那一張張裏麵的其中一張,沒有分別。
人群中,一道黑灰的背影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個男人穿著黑灰的禮服,帶著一頂高禮帽。
突然,他像是感到了視線,向我轉過了頭來。
很普通的一張臉,甚至讓人看過多遍都不一定記住的一張臉。
他微微一笑。毫無任何的殺氣,甚至不帶任何感情。但是我卻驀然感到了冷。
冷。有人跟我說過。真正的殺者是不帶一絲殺氣的。不是他們沒有,隻是已經收放自如了。而紫念跟我說過,真正的殺者不可能不帶一絲殺氣,哪怕收放自如。隻是他們的殺氣早已可以殺於無形,如果等到你發現的時候,你便已經是個死人了。
紫念說過,這樣的人對她而言是可以一眼便可以看穿的,她讓我知道,我也可以,因為我和她都可以是那樣的人。她告訴過我,對於這樣的人,我定不可先去動手,因為這樣的人麵對我們這樣的人必有預謀與陰謀,這種預謀下先動手的人一定是輸者。我問她為什麼。她說,因為這樣的殺者之間需要“拚”,拚能耐拚耐心拚持久力,然後最後,找到彼此的弱點,給予重擊。
我曾問過她,我們的力量需要去涉及先出手或是後出手嗎,那時的她總會拍拍我的頭。
我悄然在秘密的一角現出身形,混入人群,向那個男子的方向快步而去。
一路有人驚愕的看著我,想要阻攔我的進入,卻沒有比我更快的反應。
我永遠都會記住紫念當時的回答。她告訴我,這不是身體的力量,而是所有一切背後的問題。我們可以擊潰一個兩個三個四個無數個,但是我們將擊潰不了的是那一些暗藏在我們身後的看不見的陰謀。
我曾問過紫念,那為什麼每一次,她卻從不等待,而是對對方一擊必殺。
她總是笑著看著我,“因為我和你在一起”。
因為我和你在一起。
我以前不懂,現在,懂了。
碧魂,你要等我。
我拉住了男人的衣袖,盯看著他:“你是誰。”
當手指與他碰觸,卻發現他那衣袖裏的骨,是軟的。
男人回過頭來,壓了壓帽簷,嘴角邊還是那樣一個不代表任何情感的微笑。
他沒有說話,似看了看我又轉過了身似乎要走。
我緊緊的拉著他的袖子,不容他跨步半分。
“你是誰。”
這一次,他沒有回頭。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找的,是誰。”
我睜大的眼看著他,上前一步跨在他的身前,一把手鉗住了他的下巴,逼迫他看著我。
“你不是麵具人,但是,我一定見過你。”狠戾在我的雙眸中刻畫。
他哼笑一聲。臉上沒有氣沒有惱,隻是居高臨下的眼睛淡漠的看著我。然後,眼神穿過而來我的肩膀——
我順著他的視線回過了頭來。
一個警察向我走了過來。我隻感手上一空,再次回過頭去,那個帶禮帽的男人已經不見。
“小姐……”警察對我道。
我看著他。
警察似乎被我看得不好意思,然後道:“打擾一下。我是現場負責的警察之一,在這次事故中幸存的人裏我們發現一個男孩說不出自己的來處,估計父母都死了。但是他剛才突然看到你,告訴我你是她姐姐,所以我們過來確認一下。”
我看著他不遠處的地方,被另一個警察牽著的孩子。
不自禁睜大了眼睛,我奔赴了過去,抱起了孩子。
“你沒事?”
孩子搖搖頭,然後緊緊地環抱我的頸項,把頭埋在我的頸項。
警察看著眼下的情況道:“那就確認了吧。你是他姐姐沒錯吧。我們還需要你簽一下字,並且再跟你確認一些事情的經過,還有要確認你們是否還有其他的親人或者朋友也同樣失蹤了……”
我看著那個警察,然後搖搖頭:“我不是他的親姐姐。但是我是在事故中發現他的人。不過我想他的家人應當都在事故中身亡了……”
警察一怔:“那……”
“我想我是否可以領養他。”我抱起孩子,看著警察。
警察撓了撓頭:“我想可能你不符合法律的領養要求,因為法律要求領養人必須是三十歲以上……”
我一怔,然後微笑道:“我想我可以……”我伸出了手掌對向了他的臉。
他的目光,怔怔的看著我的掌心……
帶著孩子,我走出了樂園。到了那個每次進入哀園等車的街角。我安靜的坐在石凳上。
我想起了雅青。我知道軌車不會再來,迎候我的不知道是什麼。
隻是,我很想他。
遠遠的,薄暮下帶著一團黑色的影子,一位老者提著一盞小小的歐式油燈舉步緩緩的的向我走來。
“桃罪……”我向他奔赴而去,可是在他的麵前時我卻停步了下來。
因為,他退縮了。看著我要向他擁抱的雙手,他偏移了自己的身子,把自己背曲向更佝僂的弧度,收起了自己的胸懷。
我緩緩的放下了手,看著他。
我很想問他許多個為什麼,可是到嘴的話在嘴邊便再也沒有了說法。
“我知道我不配的……”我道。
他披著黑袍的頭抬起。我能感受到他目光的怔色。
他又再次低下了頭。
低沉的聲音似乎沒有情感不雜任何的情緒,卻悲戚戚讓人有種疼痛的味道。
“不,是我不配。”
我癱坐在他的腳邊,手緊緊的握住他的手,不讓他掙,不讓他逃,不留他有絲毫的退讓。
我把他的手貼放在自己的臉頰,感受著它上麵細細的紋路,它的每一道褶。
“桃罪,無論你變得如何,你知道,你依舊是我的桃罪。我那乖巧的弟弟……”
他另一手遮掩著麵龐,生怕泄露了什麼。
那蒼老哽咽的聲音:“不。我如何是你的弟弟。我隻是一個垂垂老矣的該死而還未死的人……”
我淚流著看著他:“桃罪,你在厭惡嗎?是厭惡自己還是厭惡你麵前的這個我?”
他慌忙的搖著頭:“不……不是你……”
我依舊緊緊的握著他在不斷想要掙脫的手,失聲道:“那為何你要用這樣的話來刺戳我?讓我的心比讓你真正的對我厭惡更令我自己感到厭惡!”
“不!我不想!”他跪倒在我的麵前,緊緊的抱著我。
他飽含淚光的雙眼從黑色的衣袍中在我麵前緩緩的現出。
那是記憶中的那個人啊,他依舊幹淨而純澈的卻總會隱藏著那些憂鬱的眼睛。
“你……你看。你不願意聽到我對你疏遠的話語,不願意看到我這副卑微的模樣。我知道,我知道……我當然全都清清楚楚的知道。可是,我又如何願意讓你看見我如今的這副摸樣?這副蒼老醜陋的麵龐?紫語紫語……你讓我如何去做?又讓我如何去麵對你呢?難道要我對你說,是,是我想你,我很想很想你,所以我哪怕要變成這個不人不鬼的樣子也想要活著,活在有你的空氣裏,活在可以看得到你微笑的地方,活在每一個可以思念你的地方,哪怕所有的一切我都隻能安靜的不讓你知曉!所有所有的一切,你又讓我要如何對你說明?我要如何跟你說,是,是我很想你,其實我最想得到的不僅僅是可以見到你,看著你如何幸福,而是想每一天每一刻都可以陪伴在你的身邊,聽著你對我笑、對我說,看著你對我流露的每一份溫柔?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啊!哪怕我自己死也不想讓你受到任何的威脅而傷害!而我,我這個沒有用的人!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都不過是一個會拖累你的油瓶!”
他突然低下了語調:“所以……所以,若果不能讓你好好的,那麼我就靜靜的陪伴在你不曾注意的地方。若果!若果某一天,我還是成為了你的負累,連默默的守護著你也不行的話,那麼……那麼,便是我該真正死去的時候!”
“不!”我的手緊緊的附在他的麵龐,堅定不移的看著他,“你不會是我的負累!從前不是!現在也不會是!”
他道:“不。”
“桃罪!你可以拒絕我任何的要求,可是你不能否定我此刻的心意!你從來都不是我的負累!你不是!灼櫻也不是!對我而言,我才是那個真正拖累了你們帶給你們傷痕和悲慘命運的人!就如你現在的一份自責!一份痛苦!也是因為我……因為我……”我哽咽。
他雙手捧著我的臉,不停的搖著頭。
我擦拭著淚水:“為什麼你們可以把我說得如此偉大?為什麼直到最後你們還依舊的可以真心待我?到頭來,事實的真相是什麼?我才是你們悲慘命運下的罪魁禍首!至始至終如果我不曾在你們的生命中出現,你和灼櫻或許依舊存有痛苦,可是至少你們最終的下場不會是如今的這樣一份不得善終!可是,就是因為我內心的貪婪!我渴望看著你們幸福的笑顏,從你們的快樂中得到自己的快樂!我渴望與你們在一起,和你們呼吸著同一口空氣,從你們的呼吸裏感受到自己的重要!得到我生命中妄想的那份平靜與寧和!我渴望著得到你們每一分每一刻無微不至的愛意!讓我知道自己還真正的——還活著!如果沒有你們的出現,我又會是怎樣?行屍走肉?或者是在心碎中最終走向滅亡?我不曾敢想象,也不願意那樣活著!我渴望著一份純澈的心靈,而那份純澈是你們帶給我的!並且因為有了你們我才有了這份勇敢活著的心!桃罪——請你不要再否認著我對你們的感情,也不要再否認你自己的!”
他怔怔的看著我,同樣一張淚水遍布的麵龐,卻,掛起了笑。
我撫摸著他的臉,他的眉眼,他的唇:“無論你變得如何在我的眼前都不曾改變……你看……你的眼,你的淚,你的笑,依舊是我記憶力的那個他,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認錯。就像我知道,如果某一天,我的這張臉沒了,或許世界上其他的人會棄我厭我,可是不會拋棄我的人裏一定會有你!我的好弟弟!”
他垂下含淚的眼眸,不停的點著頭。
“桃罪……你現在可以答應我了嗎,和我在一起,知道彼此死亡!”
他緊緊的握著我的手,亦如我此刻的堅定。
“因為,”我微笑著,“這一次,我們誰也——不能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