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魂……”床上傳來一陣聲音。
    香子有幾分詫異地回過身，看著床上的人：“三少爺，你怎麼起來了……”
    賈玉玨揉揉眼睛想要起身，香子忙過去作扶。
    “小香，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了……”
    “夢？什麼夢……”香子幫他墊好身子，扶起了他。
    “我夢見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我做了一個噩夢，我以為我再也回不來了，可是後來……”
    “後來怎麼了……”香子抬眼看他。
    “我聽到了你的叫喚，回過了頭來，像是找到了歸路……”他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
    香子一怔，看著他緊握著她的手，不知想些什麼。
    “小香，你到底是誰呢？是不是也如那個蝴蝶一樣的女子，在入了我的眼後，便會再次離去？”他的眼神異常的定然，有種逼仄的勢度，讓香子迎對不得。
    “從你的眼睛裏，我似乎找到了答案……”他的語氣如此沉默如荒。
    香子沉靜了下來，一手撫上了他的頭，軟軟如風的聲音，輕聲道：
    “玉玨，你很聰明，或許別人能被我騙過去，但是今天，分明，你已經發現了我……或許，又是在更早的時候，你便已然發現了我，不是麽……”
    此刻下，他的眼神是如此充滿哀色，幾分淒惶。
    他垂下了頭，目光落在了她腰間上的玉石上。
    那是一個很美的玉石，通透琉璃的質感，蝴蝶的外形，栩栩如生裸露著柔和光，就像依附在她的身上一般。
    一道光劃過他的腦際，他捕捉不及，卻隻是反射性地再次看向了她。
    是的，他知道的，從他第一次有注意到她起。
    他患病期間，他的神智並不清醒，但是不代表他無所知。來照顧他的人，沒有一個可以頂過三天，不是為他的容貌現狀所驚恐直接嚇得落荒而逃，便是因為照顧他不周到而被雙親勃然辭退的。而她，唯獨她一個，讓他在短短的時間相處裏就熟悉了這樣一雙細致的手，在這樣一雙細心的手下逐漸卻也是迅速地在康複。
    他知道的，這不僅僅是高人所施的藥的功效，更是她所帶來的“奇跡”。
    沒有一個人可以對著一個有著如此恐怖外形的人照顧得如此周到，甚至是不帶絲毫嫌棄與厭煩的，哪怕是有重金的賞錢，又能有多少的人可以做到這樣的“心甘情願”，這樣的毫無怨言，這樣的“理所應當”？甚至是，隻在短短的一天、一個時辰，甚至是前後幾秒的時間裏，就讓一個本比死人更恐怖的“怪物”變得逐漸的康複，猶若脫胎換骨一般。
    他還記得，當他神智尚未複明的時候，他最先感到的便是她的手，那雙有幾分虛弱的冰涼又溫柔的手，那雙帶著淺淺溫度細致的手。然後，是這個人的氣息，一股他前所未聞的，沁爽進心底的香氣。
    逐漸地，他看到了她，平凡無奇的臉上，然後，有一種讓人安心的氣息總在那樣的臉上顯現，淡淡的容顏，卻有著一種讓人看不膩並想要永遠刻進心底的衝動。
    特別是……
    她的眼睛。
    平凡無奇的雙眼——那不過是乍看之下，然而當你定定地看上第二眼後，你便會再也挪不開眼睛。
    明亮，璀璨，皎潔，美勝星辰。一切一切美好的詞美好的句都難以形容那顆明目下的美麗與美好，那覆滅人性暗度唯隻有清明所駐守的美、所包裹的溫度，沒有一絲厭惡。
    她柔柔的一個眼神就像一首聽之不厭的安魂曲，讓他總在最痛苦最無助最彷徨的時候便從中尋到一種“歸一”，得到前所未有的寧靜與心靈的充足與安心。
    “小香，你可不可以……”
    你可不可以——然而他並不知道該是可不可以什麼。
    他很想說，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真名，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秘密，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來自何方又為什麼來到這裏，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會來到我的身邊成為拯救我的那個神靈，又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可不可以回答我，你到底……會不會離開。你會不會在突然的某一天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又離開了我的身邊，就這樣像是從來也沒有出現過，沒有存在過一樣，就這樣像是給了我一個虛幻美好卻最終化空的夢一樣；我會不會，就這樣再也無法這樣安心的看著你，那麼安心地享受你的照顧，享受你溫暖的手，享受你體貼的溫柔，可以就這樣，在你靜靜的身旁，嗅著你芬芳好聞的味道，哪怕不用看著你，也能知道你的存在，捕捉到你的氣息，就這樣日複一日地過著有你在身邊的日子，得到我最最想要的富足與幸福。
    他好像說，可看著那一雙憂色的眼眸，他的唇又定住了。
    他熟悉她的手，熟悉她的味道，熟悉她的眼眸，熟悉她的氣息，可是，除了這些，便再也不懂她。
    他……不能要求。
    不能用這樣一張臉去要求，不能用這樣一個殘廢的身軀去要求，不能用這樣一種毫無付出的姿態去要求，不能對這樣一個為自己做出了那麼多的女子再去要求，要求她告訴他，甚至是……
    要求她，愛他。
    香子柔軟的手覆上了他的眼眸。
    “不要用這樣的眼睛看著我，你知道我不能回答你……”
    “我隻能跟你說，我不過是在替某一個人還欠你的債。你不用感激我，也不要對我這麼好，因為我除了幫助你完全的複原康複，除此以外，我再也不能給你什麼……我……很謝謝你。謝謝你今天在身體如此不好的情況下，依舊想著來保護我，並且，救了我，為我解了困。謝謝你，在我們相處的幾天裏，哪怕你拆穿了我的謊言，在毫不知道我的意圖、我的來意、我的身份的情況下，依舊如此的信任我，如此的對我愛護有加，對我……如此的溫柔。
    “然而，除了謝謝以外，我無以為報。我……是要走的，走向我宿命裏的路。但是在離開之前，我會向你保證，我會治好你的，並保證你過上正常人的生活，替你排除你宿命裏最大的一場難關。然後，便會悄悄的離開，並也希望你……永遠地忘了我。”
    他笑了，笑得苦味苦澀：“你不能這麼要求我……你可以要求我不看你、不跟著你、不去依靠你，可是，你不能這樣要求我忘了你。你不能在你把你的影已經刻在了我心口上時，再讓我一點點的刮掉，一絲絲地去剝離，”他拖著她的手撫上了他的心口，“因為那裏，已經越來越滿滿的，都是你的影……啊……”
    香子一瑟，迅速地抽回了手：“好了，不要再說了。正好，少爺你既然醒了，幫你弄的藥我也弄好了，我倒給你喝……”
    他卻像是沒有聽到她在說些什麼一樣，繼續緩緩道：“我很高興，因為剛才你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玉玨。可是，我也很傷心，傷心的是，你始終不願意以真麵目麵對著我，不願用你的真心去麵對我……你……”他一滯，“你可以不用回應我的心，但是，哪怕將我作為一個朋友——我希望能有你這樣的朋友，好嗎？請用你的真心——你不因為任何總總而躲避我的真心去麵對著我……”
    他如此悲乞的態度讓她的心猛然一個抽痛，香子避過了頭來，眼眸垂散。
    “小香，能不能在沒有人的時候，叫我的名字，玉玨……”
    她沒有說話，把盛好的藥端到了他的身旁，坐定在他的身邊，低垂著頭，用湯匙裝著藥，刮了刮碗邊，吹涼它，緩緩地道。
    “玉玨，你記住了，我的名字叫……紫語……”
    他抬起頭來，笑顏如月，那彎笑的眉眼，如玉般剔透晶瑩，就這樣映在她的眼眸。
    她抬起唇角，回笑，那一刻，奪目生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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