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墓園》 (32)娃鬼回魂·約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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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為什麼你能對我們那麼好呢?”
“為什麼?……嗬嗬,因為姐姐喜歡你們呀……”
“可是,為什麼別人就不會呢?”
“因為……這個世界,總有這個世界的殘酷和卑劣啊。但是,這個世界存在黑暗便會存在光明,存在恨也便存在愛啊……因而,不管這個世界如何黑暗、暴虐、殘酷,隻要還有人保有著那些與它們反麵對立的‘存在’,不願舍棄,那麼,黑暗的背後便會總有它的相反——光明的存在。如果,當某一天,真的讓你不再相信美好的時候,那你也要記得,所有的一切對你而言都不再是醜惡的了——當真不存在便沒有區分,隻要還有這些界限的存在,便暗示著世界中還有保有著這些信念和意識存在的生物。無論,這些美好的信仰與信念是存在於行為還是意識……”
是嗎?是吧……
他以前總在告誡著自己,永遠不要記得那些悲慘的事情,因為當你那麼清晰地記著它的時候,它就會像附骨之毒一樣,不僅會纏噬著你的肉體,還有你的心靈。並且那種痛無論是在你痛到麻痹或是快要崩潰的時候,都會依舊不屈不撓地折磨著你,緊隨著你直到你生命的最後一刻為止——與你生死才會相離。
從前,他有一個主人——哦,確切的說來,應該說是他至今唯一的一位稱之為“主人”的“前”主人啊。
那是一個七歲大的小女孩,總是喜歡紮著兩股麻花小辮,滿臉的雀斑子,喜歡發出“嘻嘻嘻”的笑聲。
特別是在和他一起的時候。
當女孩變化著不同的“招式”和“方式”與他“玩耍”的時候,她那獨有的,昭顯調皮的,像是來自幽暗叢林間的巫婆式的“嘻嘻”笑聲就會歡快的響起。
女孩特別喜歡玩他的毛發。他濃密而帶卷的頭發,金燦燦的,還會閃著如星星一樣璀璨的色彩。
而女孩,總是喜歡扯著他的頭發,表明她對他的“喜愛”,並對他說,你真是一個帥哥!長大了要娶我呀!
有時,她就會心血來潮的拿著一把剪刀,告訴他,我會幫你剪出最好看最炫的發型!
然後,就會一撮一撮地把他的頭發剪掉。
然後,她會開心的大笑,並告訴著他,你真帥!
然而,他的頭發畢竟是有限的,並且不會生長。直到有一天,他的頭上已經再無多餘的頭發讓她為他修理的時候,她哭了。
他以為她是為了他不能生長的頭發而為他疼惜為他哭泣,所以,從那一刻起,他的身體裏有了靈魂。
他想讓她高興,不要悲傷。
他想讓她高興,他想讓自己原本那不會長出頭發的頭頂重新長出那金黃色的頭發。然而,沒有等到他讓它們長出,他的小主人就開始了對他的另一輪新的遊戲——新的花招——用來照顧他。
她對他說,我的娃娃呀,你現在那麼醜,以後還怎麼能讓我嫁給你呢?
她拿出了一根根的鐵釘子,一根根地紮進了他的腦袋,她說,我來幫你做最酷最炫的發型。
她一邊刺著,一邊笑的很開心,她那自己獨有的一陣陣“嘻嘻”笑聲一撥撥地在他的頭頂上傳來。
那一刻,他也會由衷的開心起來,隻是,她從來也看不到他的笑。
而後,她還會為他“繪製”特別的“妝容”——她把他的一顆眼睛拔了去,並在他獨剩下的另一邊眼上塗滿了那帶著極度刺激性氣味的透明指甲水。
她對他說,娃娃,你更有型了!瞧,我賦予你了一隻琉璃一樣的眼珠子!這是獨一無二的!多有型!
那是獨一無二的。
好吧……他的主人又笑了……
此後,她沒有了玩弄他頭發的機會了,這讓她的心裏一直存在著煩惱。
她的主人呀,為了他煩惱。
於是,她就會成天抱著他,反複思考著她與他接下來能玩的遊戲。
他隻是期盼著,希望這種時刻擁抱而平靜的日子是否能夠像他頭頂上那些似乎將不會再被拔下來的釘子一樣,能夠呆得長久些?
因為他一直有一個小秘密沒有告訴他的主人,其實他一直喜歡寧靜勝過那些“刺激”的遊戲。
他不想被釘在一個牆麵上當做她飛射而出的飛鏢的目標,雖然似乎那是他的榮幸;他不想在雷雨陣陣的時候被刺穿在避雷針上,享受著要被轟雷打中的“快感”,雖然他一直相信她說的話,被雷打中是一件“十分幸運的事情”;他不想……
然而,這個世界從不因為他的任何語言、任何行為和動作而轉變。
因為他隻是她的娃娃。不會真正的哭,不會真正的笑,隻會永遠保持著同一個凝固表情的娃娃。
她為此想了無數種對她來說很有“快感”的遊戲。
她再也不抱他了,她總會用一根繩子拴著他的脖子,拖著他滿世界的走,向別的夥伴炫耀著她最愛的娃娃,並且在見到一些狗狗和貓貓的時候會招呼著他跟它們打聲招呼,並讓他與它們友好相處。他很滿足,因為他是一個能令主人驕傲的娃娃,因為他的主人眼裏能有他的身影。
隻是,他的心裏一直保留著一個沉默的小秘密——他一直沒對主人說,其實他並不喜歡那些狗狗貓貓。
但是他怕主人會怪責他的不友善。
因為他沒有不友善。
因為他僅僅是討厭它們滿是口水和充滿著腥臭的嘴巴接觸著他時的感覺,討厭著他們尖利的牙齒紮進他身體並且緊紮著不放時的感覺。
好吧……他的主人很開心……
她還有著無數的遊戲想與他玩耍。
比如,她喜歡讓他表演高空墜樓,她對他說,瞧,你多自由,能夠飛翔,我對你多好,把我一直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讓你做了。
他很感激,而且,主人從不會嫌棄他為此而傷痕累累殘破的身體。
其實,她最開心的時候還是騎著她最愛的那輛粉紅色小單車從他身上碾過的時候。
她喜歡把他平放在某處,暴曬著日光浴,她對他說,這樣很健康,然後,遠遠地,騎著車子過來,假裝偶遇,她說,多浪漫。
她會在騎到他身邊的時候,把車子停下來,用車輪子對好他,然後,慢慢的驅車,從他的身上一點一點的碾過去,再碾回來,來回的,反複的,不停的。
這個時候她的笑聲總會異常的大,異常的開心。
好吧……他的主人多開心……
然而,他畢竟隻是一隻玩偶,即使有了靈魂,依舊是個普通的有著靈魂的玩偶。
他沒法恢複自己殘破的身體。
他一直殘破著,並且,越來越嚴重。
直到有一天,她很傷心的看著他,對他說到,我的娃娃呀,你已經病得那麼嚴重了,我不忍看你那麼難受呀……
他的心裏下起了暴雨。
或許他不知道什麼叫喜歡,但是,此刻的他知道了什麼叫做感動了吧。
他看著她,很想告訴她……
她手裏拿了一把刀。她對他說,我是真的真的很愛你喲,我不是有意傷害你的喲,我隻是想讓你能升上天堂,不要那麼痛苦,讓你感受到愛,因為或許這裏離上帝太遠了,所以上帝看不到你,無法醫治你,等我送你上去了,你就可以被醫治了……
她小心的握著刀,然後,一把刺進了他幹癟的心髒。
啊……不對,他是沒有心的呀……
她很虔誠地在胸前劃了個十字,然後,把他的“屍體”扔進了一個離她家不遠處的,盡顯著黑色的,並且肉眼完全看不出有任何透明度的溝池裏。
她看著他漂浮在汙池子裏的“屍體”,還跟他做了最後的道別,然後,懊惱地走了……
他漂浮在散著惡臭的池子裏,還能依稀地聽見她嘟喃的聲音:“哎呀,我應該幫它分屍的……可惜了……扔的太快……”
看著她漸行漸遠的小小身影,其實他很想很想,很想對她說啊……
我不怕傷,隻要你開心,我的傷我的痛,可以很沉默……隻要……你不拋棄我……
然而,或許吧,此刻的他並不適合擁抱也不適合擁有,他隻能適合……
被拋棄了吧。
是誰說的呢?讓他回去娶她……
“姐姐……那你為什麼喜歡呢?喜歡是什麼呢?”
“喜歡,是一種感覺,觸摸不到,解釋不清,隻能讓你去淡淡的體會和領悟到它、感觸到它……”
世界上有很多問題是找不到答案的。
比如,約翰。
他對紫語姐姐所說的話依舊是似懂非懂——而事實上,事實最怕的就是那些似懂非懂的。
雖然他自己也很主動的承認著自己的愚笨。但是事實上,他還是隱約知道了,或許,有一種充實的陽光正在灌注著他的生命,給了他一種幸福的味道。
或許,有一天,這種陽光會灌滿他的身體——填滿它。讓他不再記得,記得曾經的他那雙殘破汙黑的手沾滿著他主人鮮血時的感覺,記得曾經他一口一口地吞食了他主人那破碎的肉體而後又再次從他身體一點一點地流灌而出的那種有過存在又再次空洞的感覺。
會嗎?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