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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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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漓江的水麵上,竹排幽靜地流淌在大山之間。撐篙人頂一片鬥笠,劃開一道水文。
    一個年輕的女子和眾多遊人一樣,坐在竹排上排好的竹椅上,看山清水秀。她壓低了有蕾絲花邊的淡粉色寬簷帽,嘴角露出了自信的微笑。她從北方的一個小漁村裏走出來,乘著竹排,一蕩就到了南方。
    陰暗的大巴裏坐滿了各式各樣的人,空氣有些悶熱。女子靜靜地靠在窗邊,緊抱著手裏的旅行箱。車窗外是一陣嘈雜,路邊的小販,擁擠的摩托,上車下車穿流的人潮。但是她很好奇,一個與她故鄉的寧靜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個男子匆忙的上了車,他淋漓著大汗,手中也提著大大的箱子。隨著一身的汗味,坐在漁村女子的身旁。粗獷的一個笑,夾帶著大山的純樸。腳上的泥土泄漏出他的長途跋涉,兩個剛剛闖進陌生世界的人坐在同一輛大巴上,懷著同樣的好奇忘著這座城市。
    高大的樓房,盤旋的立交橋,馬路上川流的車輛。
    一路上沒有人開口,他們就喜歡靜靜地坐著,水的寧靜與山的沉穩。
    “製糖工廠到了,要下車的趕快!”售票員銅鑼般的嗓音震醒了兩個沉浸在都市繁華中的男女。
    大巴噴出重重的油煙,將兩個人和他們的行李包裹起來。濃煙散去,兩個人都站在站台上,身旁大包小包的行裝。
    “要不我幫你一把”穿著藍色的襯衫,將袖子高高挽起,準備好搬行李。
    女子卻一把提起自己的行李“我可不是富家小姐”
    兩人交談著,終於來到廠門前。放下行李歇息,卻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驚歎。工廠占滿了一整座山頭,大道就是一條上山的直道,兩旁是鬱鬱蔥蔥的大樹,山上高大的煙囪隱約可見,工廠倒映在夕陽的餘暉裏。
    2。
    從前一望無盡的世界,一瞬間就走到了盡頭。
    仿佛就在昨天,昨天的昨天,一直到生命開始的時候。
    我。
    從未知的地方來,要到一個未知的地方去。
    天剛剛醒來,整個城市都在在打哈欠。在我的世界裏,一個叫做母親的漁鄉女子,一個叫做父親的大山男人,剩下的就隻有一座工廠。
    每天重複在七號樓地下室的窗口裏仰望,天空。
    “媽媽,我今天可以出去吧”我看著坐在梳妝台前麵的母親,她慌亂地將口紅抹上,然後擺好散亂的化妝品,用梳子將頭發理順。
    母親轉過來,抱住正向窗外望去的我,親了一口“乖,呆在家裏看看電視,媽媽先去上班了”
    “哦,那再見”我看見媽媽把床頭和爸爸在一起的那張結婚照拿起來,朝著爸爸親了一口。那些我不曾知道的幸福,蕩漾在母親的臉上。
    哐當,母親將鐵門鎖上,離開。
    躺在父母的雙人床上,我把遙控器反複地按著,又把電視關上。影像是先縮成一條光亮的線,然後突然消失,就像把眼睛閉上,一定是剩下一條縫隙,然後世界就一片黑暗。
    七號樓的後麵是一片樹林,但被一堵白牆隔開。隔出一個院子和我的微不足道的自由。
    在院子裏我養過一群小雞,媽媽種的茉莉花,爸爸的桃樹。
    我就領著一群小雞,好像自己已經長大。
    後來是八哥,再後來是兔子。
    他們都在我的童年的歡笑裏,陪我孤獨著。
    最後我種下一顆龍眼,當時固執地不願父母挖掉他,曾經撕心裂肺的吼過。
    地下室的上麵是一棟八層樓的房子,隻有五樓和六樓是熟悉的。其他的房間裏的人,在我醒來之前就已經離開,在我睡覺以後才會回來。
    五樓是翔,六樓是雯,兩個和我同歲的孩子。
    翔是很瘦的男孩,瘦到讓人覺得插上翅膀就能飛翔。雯是一個女孩子,酷愛動物,性情也很“狂野”。
    每天我們三個一起起起著單車上學。一起摔倒,一起爬起來。就這樣不停地騎著,騎過了大半個童年。
    3。
    今天隻有翔來找我,窗戶響起了輕輕的敲打聲,我跳下床,跑到客廳的沙發上拉開百葉窗。翔正揮著手朝我笑著,“快點”聲音隔著玻璃變得有些遙遠。
    我點點頭,跑到廁所。我從廁所的窗戶裏爬出來,踮著馬桶白色的蓋子,跳在了翔的身上,兩個人狼狽地倒在地上,哈哈大笑。
    雲灰得像鉛塊,一遍一遍地摩擦天空。
    爬上樓梯,一直爬到最頂樓,踏過雜亂堆放的櫃子,隻有翔和我知道,哪一個櫃子裏放著琳丟棄的洋娃娃。
    這裏的樓頂很亂,隔熱磚已經破掉好多。很多蕪草從土堆裏麵伸出來,在沒有風的時候,就像鋼筋裏伸出的鐵枝。樓上的土是很在以前裝修的時候留下的,有空的地方都被堆滿了廢棄的箱子、舊家具、在角落地有一些壞掉的玩具。
    欄杆上綁滿了已經壞掉的和將要壞掉的天線,天線之間交錯著晾衣繩。在蓄水池旁邊有頂樓人家用土罐子養的花草,有被老鼠扒過的痕跡。
    “今天天氣不錯”翔一躍,坐在天台的邊緣。“是啊”七號樓有八層,我的小時候恐高症還沒被挖掘出來,陪著翔一起蕩在樓頂的邊緣,看整個世界。
    身後是一片高出樓頂的白樺林,正前方則是一片落葉林,截然的景觀。
    因為那裏是廠裏的科研所,其實也就是落滿葉子的一排平屋。科研所的右邊有雙杠一類的露天器材,父親說他的肌肉都是在那裏練出來的。
    “又是哪裏來的破領導”翔突然發話,他看到左邊是進廠的一條側道,幾輛小汽車排這隊伍開進工廠。
    我搖搖頭,“不過肯定又要送錢了”
    我們兩個人相視而笑,笑聲有些單薄,一下子就被風吹散。
    右邊是八號樓和九號樓,再過去的是單身樓。
    枯死的爬山虎緊緊地綁住單身樓,像一棵生鏽的朽木,在沒有陽光和水的地方掙紮。
    九號樓和單身樓的中間有一個斜坡,下了斜坡,經過菜畦之後就可以看到幼兒園。幼兒園往外是長滿芒果樹的左民道,再遠就看不太清楚了,大概是一號樓到六號樓。
    我坐在七號樓樓頂,坐在這座城市的最高點,卻還是看不到我的未來。
    4。
    工廠占據了一整個山頭,占據了一整個回憶。
    而在工廠的居民區裏,我從一歲一直數到十歲。就在不大的一座山上,從居民樓到市場,從理發店到垃圾焚燒場,賭場、公園、報社、運動館、食堂、澡堂、報告廳。。。。。甚至連幼兒園到小學。
    我的人生就像被安排好的時鍾,在還沒睜開眼睛的時候,就已經被上了發條。
    除了上學,父母不許我走出工廠的大門。
    於是工廠的外麵,是未知。而工廠的裏麵,就是一整個世界,從前我一望無盡的世界。
    但是還是有一個院子,一群熟悉的人,我一直想要守護的東西,在我不大的世界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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