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敢相信，我回家了。
    我醒在自己家的床上……
    當我神經過敏地從床上彈起來，神智無比清晰。
    環顧四周——
    天藍色的薄紗窗簾，窗外梧桐樹斑駁的投影。
    暖暖的陽光曬在屁股上，悠然而愜意。
    我該不會是在做夢吧……
    伸出右手，在自己又白又嫩的大腿上使勁掐了一把。
    “唔……！！！”
    立即後悔……痛死了！我TM在自殘啊……
    “噩夢結束！！！”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我開始手舞足蹈起來。“呀吼！！！新的一天開始——！”
    真是難以置信，我居然做了個這麼長的夢。
    夢中的一點一滴，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深邃的眼眸，不能啟齒的囈語……
    可怖的樹林，迷失自我。
    打了個冷戰，我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不願再回憶那個夢境。
    心裏很亂，無心繼續睡眠。
    我一把拉開窗簾，任憑陽光舔噬我的身體，白色格子的玻璃床，簾子被微風輕輕鼓起。
    暖暖的感覺從四肢傳到大腦……
    我笑了，對著太陽狠狠地笑了一個。
    對，隻有這樣，我才能感覺到我還活著。
    “奧萊克……究竟有沒有這個人呢？”看著窗外五彩斑斕的花田，我自言自語。
    花田後麵鋪著一條彎彎曲曲的青石板小路，那裏直通向我的農場，那是我爺爺的爺爺留給我的。
    我在農場上種點小花小草，養了點小寵物，請了幾個工人幫奶牛擠奶。
    清爽自然的房間，寬敞明亮，溢滿了花草的清新。
    出了房間，穿過大廳，琴房，茶室。
    外麵就是我的花店……
    “太好了，家的感覺。”
    摸著這些熟悉的東西，終於找到了一點歸屬感。
    我就像重新回到海裏的魚兒，心情暢快得不得了。
    笑笑笑笑笑……
    現在我的表情隻剩下這一個。
    笑著笑著卻又覺得不是個滋味，總覺得一切似乎沒有那麼簡單……
    大腦一個激靈。
    難道說……我，喜歡上了，奧萊克？
    喜歡個鬼。
    或許，我的意識已經有輕微的錯亂了，夢中的一幕幕，會時不時浮現在眼前。
    它們變成空中一個個黑色的小氣泡，不停地告訴我，那不是夢，那不是夢。
    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曾經聽人說過，精神病人總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他們善良而又敏感，他們絕望而又恐懼。
    他們其實很堅強，他們相信一切都會變好。
    但在那個世界裏……卻沒有人理解他們，沒有人願意和他們敞開心扉。
    他們意識飄零，與鬼魂為伍。
    在不同的次元裏穿梭，尋找生命的救贖。
    他們都不是平凡人。
    背上冷汗津津……切，幹嘛想這些，我才不相信這些。
    我隻相信我自己。
    話雖是這樣說，我還是哆哆嗦嗦地翻出了我的筆記本電腦。
    在窗台旁邊插好網線，打開郵箱。
    忘了說，我是一個比較忠實的中國飯，雖然法國離中國不是一般的遠……
    不過高科技就是好，一個筆記本，一根網線，一切都解決了。
    接下來，我花了整整三個小時的時間，把我被如何如何丟進精神病院，如何如何遇見奧萊克，如何如何遭遇那個精神病作家。
    以及如何如何回到家裏，詳詳細細地整理出來，準備發給我的一個中國朋友。
    讓他找個道觀解解夢，不然我估計我今後是別想睡著了，有心理陰影了都。
    其實我並不是個迷信的人，平日裏滿口唯物主義，引力矢量定律——
    現在我卻不得不信了。
    為什麼？
    因為我心慌，我害怕。
    怕自己是不是真的瘋掉。
    你能想象這種感覺吧？不能……是吧，我就知道。
    用鼠標點擊“發送”
    我關上筆記本，長籲一口氣。
    現在，拋開一切！
    菲寧……你需要振作！
    我虛脫地奔向臥室裏那張KINGSIZE的大床——
    往前麵使勁衝了幾步，狠狠把自己砸在床上！
    媽呀。好痛！
    被子下麵有硬物！！！
    什麼事兒啊……我最近是不是印堂發黑？喝涼水都塞牙。
    “唉……唉唉……好痛”
    就在我愣神的當兒，一個人哀嚎著從被子裏爬了出來，貌似被壓得不清。
    我再次氣結了。
    亂糟糟的雞窩頭，配上一張英俊的臉……
    眼睛微眯著，還沒有適應陽光。
    他單手支撐著身體坐了起來，白色薄毯滑下去，上半身的春光一覽無遺……
    來不及我花癡，就被他接下來的動作煞住了。
    長長的睫毛剛一掀開，我看見了裏麵那雙熟悉的藍瞳。
    他在對我微笑。
    單手按住我的後腦勺，向前一壓。
    瞬間就來了個親密接觸……
    他的眼睛笑成了彎月……我一時不知所措。
    按住他的肩膀，推開他。
    我一時驚愕地舌頭打結——
    “奧……奧萊克？”
    他放開我，伸出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大大的眼睛望著我，似乎也有點驚奇。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是啊，我怎麼知道你的名字，難道告訴他我在夢裏見過他？
    不，那還不一定是夢。
    一切都像混沌未開的世界，我不想再糾纏下去。
    “先別管，你先回答我。”我決定不再客氣。“你怎麼會在我家？最重要的是，你怎麼在我的床上！
    還還還——沒穿衣服！”
    他瞟了我一眼，“你不也沒穿嗎？”
    我一聽楞住了，觀察了一下自己……隻有一條小內。
    到，到底怎麼回事？
    “奧萊克，聽好。”我感覺五雷轟頂，被命運的一次又一次重拳打得七竅生煙。“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了，我想我大概……大概腦子有點不好使了。你能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嗎？”
    “先說我們是怎麼認識的？”
    咕嚕嚕……呃，大概我有點餓了。
    “我們，那個……”他看了我兩眼，抓起毯子裹在身上。小樣兒，你還害羞呢？
    “我是英國人，逃亡來到法國。昨天夜裏一群人追著我，他們從英國一直追到這裏，是你救了我。”
    一口流利的法語……我對他的話保持懷疑。
    端起床頭的水我灌了一口下去。
    “所以呢？就因為我救了你，你就要獻身給我了？”
    接下來他說了一句話，讓我嗆了個昏天黑地。
    “你昨晚喝醉了，是你給了我……”
    “噗……！！！”
    好久之後我緩過神來。
    “聽著奧萊克，不管是我給你了還是你給我了，現在開始我們沒關係了。我不希望你打亂我的生活。因為你我都快瘋了！”
    “菲寧，我也快為你發瘋了。”
    他溫柔地看著我。
    等等……他似乎理解錯了我的意思。
    我看著他，他看著我……大眼瞪小眼。
    算了，放棄吧。
    人生就是如此，充滿著太多的不可預見。
    有時候真像把這一切都忘了，重新開始。
    “菲寧，讓我住在你這裏吧，我沒地方去了。我可以付給你錢。”
    就這一句話，把我聽上了火。
    “老子還沒這麼純潔，被男人上一次還要收錢？你當我是賣的？”操起一個枕頭向他砸去。
    這一吼不得了，心裏的鬱悶跟著被帶了出來。
    “你給我滾，我不想再看見你，你這個煞星！我怎麼會救了你？差點被你弄成神經病！”
    “還TM在湖邊裝鬼嚇人，好啊，你裝啊！你再裝我把你關在BLUESKY裏一輩子！”
    “還有你這該死的眼睛，不要老盯著我！在炫耀嗎？你從哪裏來的你這變態，上了我還想讓我對你負責？老子不是女人，老子的事自己會看著辦……”
    吼得眼淚差點下來……
    “回去吧……奧萊克，什麼地方來就回什麼地方去。別再折磨我了，求你。”
    眼淚被冰涼的指頭擦去……別這樣，我求你別這樣。
    纖細的手指摩娑著我的臉，一遍一遍勾勒著輪廓。
    他忽然一用力，我整個人就栽進了他的懷裏。他的力氣很大，我無法掙脫。
    他死死地把我摟著，我快要喘不過氣來……
    “不，菲寧……你是我在法國塞芬城找到的，世界上最後一個純潔的人……”
    我當時並不知道他這麼說的具體涵義，隻記得我一時心軟，就放過了他。
    本來嘛……我一個人孤單地在塞芬小城裏生活，有人陪伴也不是壞事，雖然對他有奇怪的感覺。
    後來過了很多很多年，當我意識到一切都回不來的時候，我後悔了，後悔當時為什麼沒有拒絕他，為什麼還給了他機會。
    於是我明白了。
    有些事不是苦苦掙紮過就能擺脫的，奧萊克就是一個例子，他像罌粟一樣致命。
    那天我跟他談了很久，了解他的底細，我們從下午聊到深夜，直到星光撕開了漆黑的夜幕。
    我坐在床上通過白格子玻璃窗看著星空，心裏第一次有了踏實的感覺。
    他告訴我，他其實是英國的王子。
    他被孤單地鎖在雄偉壯觀的城堡裏，他有龐大的家族，有花不完的錢，很多人羨慕他的身份，羨慕他的一切，他卻難過得要死。
    “聽說在我出生的前一晚，我媽做了個奇怪的夢，她夢見耶和華站在藍色天空裏，手裏抱著一個嬰兒，耶和華對著她笑，然後把那個嬰兒從天空上拋了下來。”
    “然後她生了我。我們全家人都信基督，當父親知道這個夢時，他便開始偏愛我，他說這是個祥兆。盡管我在家裏排行十三，是很不吉利的數字。”
    “哥哥姐姐們都討厭我，對於他們來說，我就是個異物。我不在乎他們，我也不在乎我的父母，他們寵愛我，隻是因為他們認為我是個吉祥物。其實他們不知道，那天耶和華從天上拋下來的，是天界不要了的棄嬰。”
    “我想尋找新的生活，菲寧，我發誓我要找到一個我愛的人，並且永遠離開英國。父親立我為王儲，可是那又有什麼用？現在權力在議會手上，他要立我為王，不過是想像牲口一樣拴住我，讓我為王室帶來好運，並且永遠孤獨……”
    “是的，我逃跑了，我從十一歲開始研究怎樣從守備森嚴的皇宮逃出，十年後的現在我終於成功了。我有錢，我在法國的帳戶上有數不清的錢，他們不能凍結我國外的帳戶。他們想把我捉回去，但我不能回去，我隻想和你在一起……你救了我菲寧。”
    我並不想相信他，可他的眼神卻是那樣清澈，那樣真誠，讓人無法懷疑。
    他那超凡脫俗的容貌，無可挑剔的優雅舉止，都深深說服了我，我該感到幸運嗎？王子殿下。
    “是，就算是我救了你，你對我應該隻有感激。”我擺了擺手，“所以說，以後別再說愛我之類的話。搞得像同性戀。”
    “不，不是的，我愛你菲寧，你是我此生第一個心動的人，相信我，我會對你忠誠。”
    看他信誓旦旦的樣子，恨不得要舉手以天為證，我差點笑出來。
    “好吧，那你有沒有想過……你愛的人，他不一定……”
    “不會的，你一定愛我。”
    “別這麼自以為是。”
    “你一定會愛我。”
    “王子殿下，我保證，你再說這樣的話，我會讓你和你的家人團聚。”我指了指電話。“給大英使館撥個號碼就行了，一點也不困難~”
    這個辦法果然有效，他立馬乖乖閉嘴。
    “睡吧，明天還有好多活要幹，希望你當個稱職的園丁。”
    他一聽我同意收留他，立馬高興得倒頭就睡。
    我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臉。
    行了……別計較了，他從小在溫室裏生活，心理年齡估計就是一個孩子……
    夜深了，奧萊克已經睡得很沉。
    我活動了一下快要麻痹的筋骨，躡手躡腳地光著腳丫子踩上木地板。
    不敢開燈，黑暗中憑著感覺摸到了窗台上的筆記本。開機，聯網。
    打開郵箱，尋找萬裏之外傳來的救命信息。
    親愛的菲寧：
    真高興能分享你的遭遇，我今天剛好休假，帶著你的故事去了一家很有名的道觀，今天的人可真多……還是直接給你說重點吧。
    你一定是個幸運的家夥，道觀的道長今天本在閉關，他聽了你故事的大概之後把我邀到了後院的廂房，躲開了那些熙熙攘攘的祈願者。
    我想我的翻譯還是比較有水平的，不過道長為了給你解夢卻是費了不少時間和精力。我一直等到太陽下山，道長才讓人傳給我一張紙條，他說這個夢境意義深遠，讓你好自為之。你該不會發大財吧？！
    對了，因為你我浪費了一整天的假期，你可要賠我。
    開玩笑的，哈哈，紙條的照片在附件裏，我還是相信你的基礎漢語水平，自己看吧，畢竟這個不大好翻譯。
    祝你愉快！
    DR。周
    點開附件，我看見一張雪白的宣紙，上麵用毛筆寫了四個行書大字。
    我湊近一看——
    “光陰已逝”
    我手腕一抖，光速合上筆記本，拔掉網線，氣喘籲籲倒在地上。
    總覺得……這句話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