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微生早上起來準備好早飯，來到徐無鬼門前扣了兩下，沒反應。他又扣了幾次，裏麵還是沒有響動。按平常來說現在總該有點回應了。
    不知小鬼會不會介意別人進他房間。佟微生稍稍想了想，便試著推了推門，門沒鎖。
    他進去看了看，床鋪很亂，沒有人。
    徐無鬼今天一大早就爬了起來，心裏煩悶便上來眺望台吹風。
    他輾轉難眠一個晚上。想來想去最後不知想到了哪裏。
    徐無鬼看著日光慢慢透過層雲，普照大地，撒滿京江麵。心想著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發現自己有喜歡的人了，恰巧這個人是個男人，多大點事。
    就算是天塌下來，尖刀抵他心口，也不至於像現在這般憂慮愁苦。
    他好歹活了二十多年，混江湖也混了五六個年頭，都已經數不清和多少人交過手，躲過多少人的追殺報複。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怎麼到了兒女情長麵前，就慌神了呢。
    啊…方才說錯了，不是兒女。他不禁笑了起來。
    佟微生在船裏找了一圈沒見著人，最後在眺望台見到徐無鬼時，正好看到他在笑。和小鬼相處以來，他還是第一次見他露出這種笑，笑得他看不懂。
    而且看他臉色也不太好，眼圈有些紅，眼皮底下有淺淡的青黑，嘴唇也有點泛白。
    佟微生不確定徐無鬼現在是不是還在對昨天的事介懷。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上去。
    徐無鬼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便看到佟微生上來了。
    他經過一整個晚上的深思熟慮，其實到最後什麼都沒想好，隻知他一定要和之前一般，與佟微生自然相處。絕不能讓佟微生看出他的半點心思。
    徐無鬼看著來人，扯出一個笑容說道：“早啊…”嘶，不過一晚上沒睡，他聲音居然變這麼啞了。
    佟微生聽了也是微愣，垂了垂眸，走到徐無鬼身旁也跟著席地而坐。
    他佯裝不經意地看了眼小鬼的眼睛，心道確實紅了，聲音也啞，昨晚應該沒睡好。
    佟微生點頭，語氣故作輕鬆地問他：“今天怎麼這麼早起，昨晚沒睡好？”
    徐無鬼聞言身形有過一瞬的僵硬，接著極其自然地說：“沒，正是因為睡得太好了，所以一早就醒了，無聊出來透透氣。”
    先不說佟微生會不會信他的鬼話，就是他自己，也不信。
    哪有人因為睡得太好反而比平時早起一個多時辰的？絕對沒有。
    徐無鬼想岔開這句漏洞百出的話。幹笑著隨意扯了句：“啊…佟兄吃早飯了嗎…”
    徐無鬼說完便默默別開頭，望著東邊的日出，不去看佟微生會以怎樣奇怪的眼神看他。
    佟微生聞言挑了挑眉，確實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徐無鬼的後腦勺。
    他隻注意到兩個字，佟兄？
    看來小鬼不僅介懷，還生氣了？
    佟微生一時還想不出什麼對策，隻好順著話答道：“沒有，等你一起。”
    言罷佟微生才反應過來，他們在一起後，有哪天的一日三餐不是一起吃的？小鬼怎麼突然這麼問？
    想到這裏，佟微生心底生起涼意，看來是真生氣了。
    佟微生緘默。徐無鬼實在受不住這種說一句錯一句的局麵，說道，“那我們下去吃飯吧。”然後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滋味，三兩下跳了下去，走了。
    佟微生坐在原地黯然神傷。小鬼方才話語急促，走得幹脆，似乎是不想與他多待。
    最後兩人一起吃早飯，都默契地沒說話。擱往常，徐無鬼席間都會有話沒話地說上一兩句，笑上幾聲。
    今天卻突然如此安靜。兩人都覺得不習慣，但又確實想不出該說點什麼好。於是他們異常平靜地吃過早飯後各回各房。
    這種怪異的氣氛搞得他們都不自在，但誰也沒說破。
    直到紅日近西山，在他們的船快行進東海岸，京江的末遊路段時，大帆突然跑來敲佟微生的門，敲門聲急促。
    佟微生很快開了門，問他何事。
    大帆臉色發白，抖著聲說道：“東家，前麵有…有很多屍體！”
    船艙內安靜得很，徐無鬼也聽到了，推開門和佟微生對視一眼，便出到甲板察看。
    果然，在往前二十多米的湖麵上，漂著數十具膨脹發白的屍體，空氣裏充斥著一股的腐臭味。
    大帆沒見過這種場麵，方才來不及細看，現在看了實在沒忍住，跑到一邊吐了。
    徐無鬼與佟微生臉上倒看不出有什麼惡心不惡心的。
    徐無鬼若有所思地說：“他們身上穿的衣服，好像有點眼熟。”
    他好像見中歌穿過。
    佟微生徐無鬼幾乎同一時間說出，“明教。”
    徐無鬼：“看來明教最近確實不太平，也不知連師妹能不能脫開身來無人島了。”
    他們現在走的水路偏僻，因拐入出有巨石作障眼法，鮮少有人會發現巨石之後還有一條水路可行。
    這條水路是佟微生遊曆時無意中發現的。在出發前製定路線圖的時候派上了用場。這樣他們便能盡量低調地停靠到東海岸，然後再少為人知地去往無人島。
    徐無鬼四下看了看，河寬不過百餘米，兩側都是絕壁青山，如果有人在這裏喊上一嗓子，定能驚起一片黑鴉。
    整個河麵都被高大山體的陰影遮掩，四下無聲，水靜流深，陰氣彙集，確實是個銷屍的好去處。
    也不知這明教出什麼事了，這江湖怕是又要不太平了。
    不過，不是一直都不太平嗎。
    從前是，三年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會是。
    想到這裏，徐無鬼的指尖下意識劃過插在腰間的斷劍，眼神微寒。
    佟微生也在一旁深思，沒說話。
    大帆把昨晚上吃的都吐了個幹淨後，有些氣虛地回來，問道：“咱們快走吧？”
    佟微生點頭。
    入夜後不久，他們便把船開進了東海碼頭，大帆任務結束，徐無鬼付了他工錢後便自行離開了。
    明天上路，便是由佟微生掌舵了。
    因為要備好足夠的幹糧，於是兩人上了碼頭，走過一條街來到東海城鎮。
    街上的人不多，看衣著大多是鎮民。東海鎮臨海而生，大多數人捕魚為業，所以街上的許多攤位賣的都是魚幹之類的海鮮。
    所以兩人回到船上時手上還掛了幾十條魚幹。身上都不可避免地染了魚腥味兒。
    徐無鬼簡單洗漱之後，出來甲板涼快了會兒。
    平複會兒心情便打算回去睡覺。誰知轉身便看到佟微生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徐無鬼本就有點走神，看到佟微生時明顯被嚇到了。
    佟微生看著他，語氣不明，“小鬼，你是不是對我隱瞞身份的事生氣了。”
    徐無鬼眨眨眼，“沒有…我有什麼好氣的。”
    “你是高高在上的流照君，多少人想見你一麵都難，我這一抬頭就能見著你，顯然是天上掉餡餅，占便宜的好事。”
    “沒高興壞都算好的，怎麼會生氣。況且……我又不是姑娘，哪會這麼小氣…”
    佟微生聽著便不經意勾起嘴角，夜裏陸風陣陣，兩人的衣袂都被風吹得輕輕飛起。
    佟微生看著眼前的人，心想這人真的很奇妙，聽到他說話就想笑，看到他在身邊就覺得滿足，隻要是他給的，都欣然接受。
    小鬼現在明明還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做，他卻早已如此輕易並決然毅然地把自己交代在他手裏了。
    佟微生看著徐無鬼，“哦，也好。”
    徐無鬼腦子裏的想法漫天飛，亂得要命，一時沒跟上佟微生的話，愚蠢至極地發出聲不明所以的尾音“嗯？”
    佟微生眉眼彎了彎，“你別生我氣就好，”
    “你現在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想占什麼便宜我都不會介意。”
    佟微生頓了頓，“我…很珍惜我們現在的友情，希望你能明白。”
    佟微生言罷便不動聲色地觀察小鬼。他沒喜歡過人，更別說追人。
    但也算是看著紀臨川如何追到他那表弟的。
    他沒紀臨川那般不要臉，但他清楚自己臉皮挺厚，隻要想藏，小鬼便看不出他的心思。
    他已經想好，首先得做好朋友，提前培養好感情，如此等到他向小鬼坦誠布公時，小鬼便不會忍心說出拒絕他的話。
    佟微生以為自己的計策絕佳。孰不知在南轅北轍。
    徐無鬼聽了都要瞪直眼了，腦子裏隻剩下四個字，
    珍惜友情……
    他…他……應該裝得挺像的了吧，居然還是被看出心思了？佟微生在外的名號果然不是吹的！
    佟微生想表達什麼？在告誡他？婉拒他？繼續做朋友？珍惜友情？
    佟微生見小鬼聽了之後很明顯黑了臉，還很不屑地“靠”了聲。
    靠！去你奶奶的狗屁友情，老子要的是你的人！
    徐無鬼從昨晚到此時此刻，內心一直在糾結憂慮焦灼坐立不安，此時猶如被人當頭潑了冷水，整個人陰沉得仿佛能將方圓之內的人通通殺個精光。
    佟微生預感不妙，小鬼不會看出自己對他有什麼企圖了吧？
    佟微生縱使臉皮再厚，此時也有點崩不住了。他得想想還能搬出什麼理由來補救。
    徐無鬼心寒得能凍死他自己。好不容易喜歡個人，還沒開始就被斷了後路。他現在很生氣，不知道氣的是他還是佟微生。
    他現在看什麼都不順眼。徐無鬼的臉黑得徹底，紅著眼抬起頭便正好看到佟微生的嘴唇動了動。
    徐無鬼盯著佟微生的嘴，心想，就是這張嘴，說出比任何利器都讓他痛的話來。
    佟微生現在是不是又要讓他挨刀子了？
    哼，我不會給你機會的。
    下一刻，徐無鬼不管不顧地傾上身不由分說地抱住佟微生，衝那張讓他喜歡又讓他痛苦的嘴唇啃了下去。
    佟微生看著小鬼的臉不斷在眼前放大，在徐無鬼親下去的那一刻，佟微生的瞳孔猛地驟縮，不敢相信。
    徐無鬼帶著天大的情緒，親得很用力，完全沒有一點經驗和技巧，啃了幾口便鬆開了。
    佟微生直到嘴角吃疼才回過魂來，見小鬼已經鬆開他，退後一步，紅著眼看他。模樣看起來無辜又可憐。
    佟微生啞著嗓子開口：“你…”
    徐無鬼知道自己衝動了，這下好了，連朋友也不用做了。散夥吧，不用下島了。
    自古以來都說人愛心口不一。
    徐無鬼心是這麼想的，嘴上又是另一種說辭。
    他甚至害怕聽到佟微生這時會對他說出什麼帶刀的話來，於是打斷他，幹著嗓子帶有輕微尾音地說：“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佟微生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讓自己先定下神，目光灼灼仿佛要把眼前人看個對穿。他啞著嗓子不失溫和：“我也是。”
    徐無鬼自從親完佟微生便一直在低著頭，不想看那人會用何種眼光看他。
    此時聞言抬起頭，滿臉疑惑地看著他。
    佟微生咽了咽喉嚨，突出的喉結此時跟著起伏。
    徐無鬼不由得看向他的喉結。下一刻，佟微生欺身上前將他禁錮在懷裏，微微挑起他的下巴，接著便吻了下來。
    兩人鼻尖相貼，氣息相通。佟微生剛開始親得小心又熱烈，漸漸變得溫柔又纏綿起來，小心翼翼地伸出舌頭，又不由分說地撬開徐無鬼的牙關，舌頭長驅直入，最後與徐無鬼的舌頭相砥，纏繞，纏綿，他們在夜風中擁吻。
    第一次親吻，親到最後徐無鬼喘不上氣，抱著佟微生腰的手輕輕推了推，佟微生這才放開他，轉而又用鼻子蹭他的臉，親他的鼻尖，眉眼。最後在徐無鬼的眉心虔誠地印上一吻。
    徐無鬼在佟微生懷裏喘了一會兒氣息才平複下來。臉紅得要命，耳朵燙得仿佛都要燒起來了。
    江上漁火被風吹得忽明忽暗，佟微生抱著徐無鬼，側過臉貼著他的耳朵，帶著誘音輕聲說：“我們不要做朋友了，做夫妻可好？”
    徐無鬼聽得酥了半邊身子，差點站不穩，佟微生把他抱得更緊了。
    徐無鬼還沒從驚喜中回過神來，現下又被佟微生說出的後半句驚到了。說話有些磕絆，“我…太突然了我還沒想好……”
    “我們結伴同行，我和你一起…行正道。”
    佟微生方才一時激動，把心裏話說了出來，現下對小鬼來說確實過於唐突。
    佟微生嗯了聲，然後在他耳邊輕聲說：“小鬼，我喜歡你。”
    徐無鬼聞言心頭一顫，感覺他的耳朵已經麻了。他羞恥地聽從心裏的想法，說：“遠之，我…我也是。”
    佟微生溫柔似水，徐無鬼心甘情願沉溺其中，永不上岸。
    因為，佟微生既是弱水，也是彼岸。他本飄忽不定一浪人，因為身邊多了一個叫佟微生的人，心便仿佛找到土泥與雨露，從此生根發芽，就地為家。
    ——————正文分割線
    【劇場X】#情話
    徐無鬼白眼：“老謀深算心機男。”
    佟微生乖巧：“嗯，隻算你。”
    徐無鬼：“你吃泥沙長大的？情話這麼土。”
    佟微生：“不是。我吃愛長大的。”
    佟微生：“所以才會這麼愛你。”
    徐無鬼：“又來，佟遠之你夠了。”
    佟微生：“不夠，我要說，天天說。”
    佟微生：“隻有我能說。”
    佟微生：“你煩我也要說。”
    佟微生：“小鬼，我永遠愛你。”
    佟微生：“活到老，愛到老。”
    佟微生：“天天愛你。一天比一天愛你。”
    佟微生：“這輩子隻愛你。”
    徐無鬼：“……”
    徐無鬼：“傻子，我也愛你。”

    作者閑話：

    作者：佟微生既是弱水，也是彼岸。
    好甜好甜，小劇場也甜。喜歡的點點收藏支持一下吧~今日不更啦~其他人物即將上線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