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時候和程霜也有話聊了？”夜尋一邊開車，一邊迂回地問。
    葉瓊華沒察覺到他話裏的意思，便說：“隻是想問個問題。”
    “她學曆還沒我高呢，你不如問我。”
    “是修玉的問題，問你做什麼？”
    夜尋當然不會說程霜已經暗示他了，繼續循循善誘：“那你說說，你問了她什麼？”
    葉瓊華覺得這件事解釋起來太麻煩，便搖頭說：“沒什麼，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他拒絕交流的姿態刺痛了夜尋，但他又不能放棄，隻好順著話頭說：“關於修玉的？也許我能幫你分析一下。”
    葉瓊華頓了一下，眼神飄過夜尋好看的側顏，過了一會兒才說：“修玉說程霜對他緊追不舍，不是因為喜歡，是占有欲在作祟。我就想問問程霜，看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夜尋踩下刹車，將車子緩緩靠在路邊的車位裏，拉了手刹，鬆開安全帶。葉瓊華不知道他要做什麼，車子裏的音樂還在響，但他總覺得有一種難言的沉寂，縈繞在他和夜尋之間。仿佛兩個人隔著河在說話，水聲滔滔，誰也聽不到對方在說什麼。
    “你在擔心這個嗎？”夜尋傾身過來，指尖輕輕覆上葉瓊華的手，溫柔地摩挲著他細膩的手腕。
    葉瓊華掙不開，索性撇過臉不回答。
    “你怕我也和程霜一樣，是因為所謂的占有欲，強迫你留在我身邊？”
    “不是嗎？”葉瓊華回過頭，對上夜尋深邃的眼睛。
    “葉瓊華，我再說一次。我愛你。與什麼占有欲無關，與你有關。明白嗎？”他說得堅定，眼神灼灼，像緊箍咒似的套在葉瓊華身上，被他牢牢圈在鮮活跳動的心髒裏。
    “我感覺不到。”葉瓊華說，“你總說愛我，但我感覺不到。”
    傷害和背叛不是愛。
    夜尋俯身抱著他：“我會用一生讓你感覺，隻要你給我這個機會。”
    葉瓊華垂著纖長濃密的長睫，抵在夜尋和自己之間的拳頭捏得緊緊的：“我給你的機會，你已經用完了。”
    “好，那你可以不給我。但我會一直跟著你，天涯海角，黃泉碧落。”夜尋衝他笑了一下，幫他扣上安全帶，帶他回家。
    也不知道程霜用了什麼方法，程家鬆了口，雖然之前合作的項目完全泡湯，但不再處處和夜氏作對，夜尋緩了口氣，開始韜光養晦，休養生息。這段時間不至於被打壓得抬不起頭，但被程家聯合別人一起對付的滋味兒真是不好受。公司裏稍稍鬆泛，他就有更多的時間放在葉瓊華身上。
    夜尋一直不覺得自己是個戀愛腦，哪怕和宋天成在一起的時候，他倆也是各忙各的，不會刻意從工作時間裏騰出空閑去談情說愛。但這回葉瓊華著實讓夜尋看清楚自己能為了愛付出退讓多少，以至於把底線一退再退。
    也許還可以退一退。夜尋托著腮，看著葉瓊華喝著他做的湯，滿腦子都是粉紅泡泡。
    “味道可以嗎？”
    “味精放多了。”葉瓊華毫不客氣地批評。
    “我下次注意。”夜尋把菜往他麵前推了推，“嚐嚐這個。”
    “我吃飽了。”葉瓊華站起身，“我和常青約好了，下午去看他。”
    夜尋也跟著站起來：“我送你去。”
    葉瓊華沒有拒絕，他身無分文，就算想自己去也沒法乘坐公共交通，但他還是忍不住問：“你公司沒事嗎？”
    夜尋把這句話自動化為“來自瓊華的關心”，屁顛兒屁顛兒地跟在他身後說：“我要給你當司機啊。”
    葉瓊華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腦門兒上有一根青筋在跳：“你不用一直跟著我。”
    夜尋假裝沒聽見。
    常青的身體還是老樣子，見到葉瓊華的時候眼睛亮了一下，欣喜道：“我還以為哥你已經回老家了！”
    “回老家？”夜尋小聲驚訝了一下。
    葉瓊華沒理他，把水果放好，洗幹淨削了一個遞給常青，旁邊夜尋立馬湊上來說：“瓊華，我也想吃。”
    葉瓊華隨手拿了個橘子丟給他，轉臉和常青聊起來。常青許久未見他，這會兒又發揮了自己話嘮的潛質，把這段時間自己的所見所聞、網上八卦倒豆子似的講個不停，葉瓊華聽他說著，不時點點頭，驚訝一下、困惑一下，陪著他笑。
    夜尋扒著橘子皮，坐在他旁邊放肆地打量他。窗外天氣陰沉，雲翳滾滾，似乎在醞釀著一場暴風雪，屋內的少年卻發著光似的，漂亮的圓眼睛微微彎著，形狀好看的唇勾起，笑意暖暖，鮮活明豔，一如夏日裏汁水飽滿的水果，看起來芬香甜蜜，可口極了。
    但他長袖遮掩下的左腕上，有著一片無法恢複的傷痕，兩隻手的指節變形突起，好像光滑瓷器上無法修複的裂痕，讓人惋惜又難過。
    夜尋怔怔地伸出手，輕輕覆上布滿淡色疤痕的十指。
    常青說話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看著夜尋和葉瓊華交握在一起的手，眼睛都直了。
    葉瓊華收回手，不滿地看著夜尋。夜尋回過神，眼裏的難過還未褪去，他輕輕笑了一下：“我去一下洗手間。”
    看著夜尋離開的背影，常青才從剛才詭異的氣氛裏清醒過來，深吸了口氣說：“哥，他……他不是……他不是我老媽的雇主嗎？”
    “嗯。”
    “那他……他剛才？”
    “他有病。”
    “啊？”
    “他腦子有病。”
    “啊……”常青有些苦惱，“看他長得挺好看，一表人才的，沒想到跟我一樣，生病了啊……”
    “嗯，你要好好養病，別像他一樣無藥可救。”
    在衛生間裏平複情緒的夜尋顯然想不到葉瓊華會說出這種話，他想起來自己將池非的手指砸碎的時候，碎骨從他皮肉下刺出，鮮血淋漓，皮開肉綻的樣子。
    “你為什麼，要毀了他的手？”
    池非是怎麼說的？他忘記了，他隻記得下一秒，便拿起鐵錘毫不猶豫地砸向了池非的雙手。
    他彌補不了的事情太多了，即便這樣凶狠殘忍，將毫無人性的那一麵從黑暗裏喚醒，讓自己再次沾染血腥，也沒法換回健康的葉瓊華。他不過是重新往地獄裏走，而葉瓊華再也沒法回到光明裏。
    常青和修玉慢慢開拓了葉瓊華的交際圈，他時不時往醫院去一趟，再去療養院轉一圈。
    “我的新朋友都在治病。”他和Alva這樣說，“希望他們都能痊愈。”
    Alva正在米蘭準備一個時裝展的T台設計，近期都沒時間去中國陪他，但知道葉瓊華沒把自己封閉起來，而是新交了兩個朋友，他還是很高興的。
    夜尋卻不這麼想，這兩個人完全分走了葉瓊華的注意力，他現在有點兒理解古時深宮裏為什麼那麼多閨怨了，每天眼巴巴兒地就等著葉瓊華多看他一眼，和深宮裏等著君王寵幸的怨婦有何區別？
    “這是個好兆頭呀。”焦愈粵眉飛色舞，“夜先生你要鼓勵他繼續保持這個勁頭。”
    夜尋有氣無力：“還保持？他現在眼裏完全沒有我的影子了！”
    “那不是更好？”柳潤深從焦愈粵身邊探出頭。
    “你和焦博士在一起？”
    “學術交流。”柳潤深推了推眼鏡，把手機攝像頭對著前麵的主席台晃了一下，“小朋友如果有新的變化，你要及時告訴我，或者焦博士。”
    夜尋從這番話裏聽到了一絲不滿的意味，他無從辯駁，隻能認命地點頭。掛了視頻，抬頭就看到葉瓊華正跟在修玉後麵轉圈兒，小狗似的。夜尋非常吃味兒，以前葉瓊華隻黏糊他，現在看見他卻跟看見路人甲似的，不避著，也不親近。
    修玉帶他出去買了些新鮮的花兒回來，這會兒正在後山上找綠植葉子拿來搭配。
    “這種小株的可以配一些闊葉，瞧，這樣，是不是就好看了？”修玉低著頭把各種綠植的枝子剪下來，放進葉瓊華提著的竹籃裏。
    “修玉，等你好了，咱們一起開個花店吧？”葉瓊華看著他素白的手在花枝裏上下翻飛，提議道。
    夜尋站在一旁，豎起的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話，然後就開始在心裏盤算起來。
    “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修玉站起身，捶了捶因為彎腰而酸軟的肌肉，“挑選店鋪，裝修，囤貨，人工，還有許多瑣碎的事情……”
    葉瓊華沒有開過店，在他的想象裏，就是找個地方，把花一擺，便可以營業了，現在聽修玉一說，也覺得自己有些天馬行空，便低低地說：“好吧，我有些想當然了。”
    修玉揉了揉他頭頂的軟發：“瓊華的主意很好，可以考慮考慮。”
    夜尋盯著他放在葉瓊華肩上的手咬牙切齒，又毫無辦法，隻能上去說：“我看這天氣要下雪了，摘的差不多就回去吧。”
    晚上修玉做飯，葉瓊華饞他的手藝，便要留下來吃飯，夜尋沒辦法，隻能腆著臉，好在修玉沒說什麼。他對夜尋沒什麼不滿，畢竟之前救他的時候夜尋也是出了力的，即便知道他可能是葉瓊華受傷的罪魁禍首，但他現在也隻看到夜尋對葉瓊華百般照顧的細心體貼。

    作者閑話：

    所以今天雙更，不過用手機更好麻煩啊(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