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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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配型……有結果了嗎?”
常青頓了一下,神色一瞬間有些灰暗,但很快又笑開來:“我還年輕呢,能等。”
“如果健康起來,你最想做什麼?”葉瓊華很好奇他的夢想。
“想試試奔跑起來的感覺。”常青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聽起來有些傻……”
葉瓊華莞爾:“一點兒都不傻,非常美好。”畢竟他想上學的念頭聽起來也挺傻的。
“那哥你呢?有什麼願望嗎?”
葉瓊華望著窗外湛藍高遠的天,強烈的陽光刺得他有些想流淚,他眯了眯眼,輕聲說:“沒,我沒什麼願望。”
“無欲無求多沒勁兒啊!”常青顯然不信,“你是不是怕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那都是迷信!把願望說出來,讓更多的人知道,每個人的信念加在一起就會特別強大,這麼強大的信念感更容易讓神感知到!”
“你這樣就不是迷信了?”
“那不一樣!”常青撇了下嘴,“你說嘛,我幫你保密。”
葉瓊華看他不依不饒的樣子有些好笑,想了一會兒說:“我希望常青能體會奔跑的感受。”
“哇!”常青誇張地叫了一聲,然後一下撲進葉瓊華的懷裏,“哥!你把我感動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我帶你出去跑步怎麼樣?”
“護士姐姐會罵我的。”
葉瓊華沒理他的擔憂,出去找護士借了一輛輪椅,然後再三保證隻是去醫院花園裏溜達,這才把常青帶出門。
下午的時候暑熱還在,葉瓊華也不敢去陽光直射的地方,推著常青到了一處綠植覆蓋著的遊廊裏,紫藤花纏繞在水泥柱上,綠油油的枝葉在陽光下閃著金光,層層疊疊隨著微風搖擺,煞是好看。
“開始啦,抓緊咯!”葉瓊華讓常青握住扶手,推著他就開始往前衝。
他跑得不算快,怕停下來的時候把常青甩出去,常青哈哈笑著,轉過頭看著葉瓊華開心得眯起眼。遊廊不算短,大熱的天氣也沒人來,隻有他們兩個從這邊跑到另一邊,笑聲暢快淋漓。跑了兩趟,葉瓊華氣喘籲籲,白淨的臉上滿是汗水。
常青衝他招手:“哥,你來!”
葉瓊華疑惑地走到他麵前半彎下腰:“怎麼了?”
常青拿袖子給他擦了擦臉上的汗,笑得乖巧可愛。
葉瓊華看著他,忽然有些莫名的哽咽,喉嚨裏酸澀得發疼,他把眼睛撇向一邊,不去看常青明媚的笑。
“過段日子……”葉瓊華坐在遊廊裏的石凳上,斟酌著開口,“過段日子,我就要走了。”
常青收了笑:“去哪兒?”
“回老家,我想回去了。以後都不會再回來了。”
常青微微低下頭,眨眼的頻率明顯快了點:“我不想……”
“對不起,常青。”葉瓊華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道歉,“但是,人生大概就是這樣,聚散離合,都是常事。”
生離死別,也都是常事。
“太突然了。”常青有些哽咽,“我才剛交了你這個朋友。”
“幫我保密吧,我隻和你告了別。”葉瓊華安慰著拍了拍他的背。
常青搖頭,然後又點頭:“好吧……”
葉瓊華去配過型,可惜不匹配。他望著眼前的少年,眼神透過他,飄向更遠的天際。他無能為力,對任何事都是。
當夏日最後一聲蟬鳴收聲的時候,夜尋和程霜的婚期越來越近,婚禮的瑣事都有人操心,他什麼都不用管,但他卻不太回半山別墅,而是公司住幾天,偶爾回家拿些換洗的衣服。每次他回去,葉瓊華要麼已經睡了,要麼就在畫室裏關著門。他們互相回避著對方,一個是因為心死,一個是因為無措。
夜尋從沒在感情上這麼不知所措過,他隻談過一次戀愛,和宋天成。宋天成是一個很坦誠的人,麵對問題會循循善誘地提出來,然後心平氣和地和他討論解決,像一個高知學士在解一道數學題似的,一步一步極有條理,也極理性。和宋天成的感情有矛盾爭吵時,都是宋天成作為主導方,引導夜尋去解決問題。可葉瓊華不是,葉瓊華骨子裏就非常自卑,警惕心非常強,在他心裏劃為“有害”的人和事,他會直接退避三舍,把所有問題都藏在暗處,讓人摸不著頭腦。
夜尋嚐試學著宋天成的方法和他談過,循循善誘地提問,誘導葉瓊華跟他交流一下,但葉瓊華似乎打定主意不再開口,不管是質問還是解釋,他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肯再給夜尋。沒有反饋的自彈自唱幾次之後,夜尋也是身心俱疲。
也許過段時間就好了。夜尋隻能這樣想。
葉瓊華看著已經清理幹淨的畫室,他把能賣掉的畫都賣了,素姐收到錢以後怎麼都不肯要。
“如果以後有合適的心髒,手術費用很貴的。”葉瓊華這樣說。
素姐猶豫很久,還是收下了。
Alva發消息跟他說:“有個買主說很喜歡你的畫呢,看你的畫就像在熱戀一樣,想讓你再為他專門畫幾幅。你小子不錯喲,這麼快就有粉絲啦。”
“謝謝你。”葉瓊華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他道了謝,給Alva發了一個比心的表情。
他有很多話想跟Alva說,但是千言萬語堵塞在他心口,最終隻能說出來這三個字。這世間如果有誰給過他最純粹的關愛,那就是Alva了。在他深陷泥潭不能自救的時候,是Alva伸出了手,費盡心力將他拉了出來,讓他感受到了光和熱。
可惜,他還是沒能更堅強,沒有練就一顆百毒不侵的心。
畫室整理好,他將自己的一些東西做了分類,日常用品什麼的都放在一起,到時候夜尋想怎麼處理,都比較方便。還有一些是兩個人之間的一些紀念品,比如書裏夾著夜尋送給他的第一朵玫瑰,桌子上擺著倆人一起捏的陶泥水杯,衣櫃裏的第一套情侶睡衣,去遊樂場時戴的米奇耳朵,夜尋送給他的那本“藍鯨與小女孩”的繪本……他收拾了很久,發現兩個人之間竟然有這麼多回憶和羈絆。
呆呆看了許久,連眼淚浸濕了衣衫都沒有察覺。天光慢慢暗淡了下來,一室昏暗裏葉瓊華如同人間的一座孤島,他飄飄蕩蕩地在繁華熱鬧的人世轉了許久,本以為找到了可以紮根的土地,卻不曾想對方並不打算停留。
秋日的第一場雨落下的那天,是盛大婚禮舉行的日子。夜尋早早地離開家,往他的陽關大道走去。葉瓊華掀開被子,看著阿英為他撐著傘,開車離開。雨幕朦朧裏,車子很快不見了蹤影。葉瓊華給素姐放了三天的假,此時空蕩蕩的屋子裏寂靜無聲,隻有他雕塑般站立在窗前,透過濕氣淋漓的窗戶,望向他遙遠的愛情,和已然冷卻的心。
夜尋從反光鏡裏看著那棟建築越來越遠,最後車子一拐彎,便在視線裏消失不見。他歎口氣,對即將舉行的婚禮一陣煩躁。
“等下接了程霜,你就回來看著他。”
阿英點頭:“是。”他停了很久,又問,“老板在擔心?”
夜尋揉著眉頭,他心裏總像做了噩夢似的驚跳不已,思緒煩亂不堪,不知道怎麼平息那一陣緊過一陣的害怕。
“就是不太舒服。我不想讓那兩個保鏢進門,還是你去看著。”
“好。”
葉瓊華找了套正裝穿上,他記得這是夜尋送給他的第一套衣服,在荷蘭的那個酒會上,他遇到了池非。然後他第一次變成鮫人,再然後……他搖搖頭,試圖將那段混亂不堪模糊不清的記憶甩出腦子。
鏡子裏的人還是那樣漂亮精致,世間少有的容貌,隻帶給他傷痛與血腥。他摸了摸自己的臉,笑了一下。然後整理了一下衣袖和領帶,拿起一旁他特地打磨得鋒利的小匕首。
他查了很多資料,跳樓的話太慘烈了,他漂亮了二十年,不想自己死後變成一灘可怖的肉泥,可能還會砸到無辜的花花草草。服毒的話,據說很痛苦,要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痛,還可能會嘔吐,有些令人作嘔,他不想躺在一堆嘔吐物裏死去。上吊又太不體麵,會大小便失禁,舌頭也要伸出來。想來想去,還是放血比較好,既不會傷害到無辜的人,也不會太不體麵,到時候入殮師隻需縫合一下他手上的傷口就行了。
就是,可能要可惜了夜尋的這個大房子了。
他去浴室裏放了一池的熱水,然後對著他從網上查到的人體大動脈的圖,拿著匕首在手腕上比劃了一下,刀刃貼著溫熱的皮膚,有些涼,他坐在浴池邊看著血珠從白嫩的皮膚裏一顆接一顆流出來,發覺自己割得太淺了,於是順著第一次的傷口又往下用力割了幾下。
真疼。
葉瓊華沒有忍著痛,他細細呻吟著,看著鮮紅的血順著傷口蜿蜒流出,染紅了周圍的池水。溫熱的水浸泡著傷口,不至於那麼快就凝血,熱度緩解了一些疼痛,他拿起匕首,又劃了兩下,但血並沒有像網上說的那樣“呲”地一下飆出來。
也許還是沒劃對地方。
作者閑話:
堅定想死的人會認真準備“去死”這一過程
喜歡悲劇的可以就此打住,不必再往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