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潤深暗暗翻了白眼：“就怕你玩兒砸了，又給人弄自閉，我看你怎麼辦！”
    “現在不是挺好的？”
    倆人正說著，天成就濕漉漉地進來了，七嫂趕忙去拿了浴巾給他擦頭發。
    “我來吧。”夜尋從七嫂手裏接過毛巾，將天成拉到自己身前，用浴巾罩住他，“怎麼一會兒不看著你，就弄成這樣？”
    天成撩開毛巾：“貝貝用牙把水管咬爛了。”
    “小畜生就是小畜生。”
    “它才不是小畜生！”天成反駁，“它是我朋友！”
    夜尋就是故意逗他，看他上當的樣子偷著樂：“快去換身衣服，等下跟我出去一趟。”
    柳潤深吃夠了狗糧，明天還有事，就起身告辭了。
    夜尋有些狐朋狗友，過完年有幾個在香港度假，便想聚一聚。知道夜尋金屋藏嬌了一個大美人兒，都說乘此機會見一見，夜尋想著也有些道理，天成沒必要硬融入他的圈子，但讓他見一見朋友也很正常。
    聚會的地點在一處山清水秀的茶莊，環境舒適，安靜閑逸，茶莊裏有露天的木棚，也有室內的包間，夜尋知道天成不太習慣人多的密閉空間，就訂了露天的雅座。他們到的時候，那群狐朋狗友已經都在了，見有個漂亮少年跟在夜尋身後，倆人牽著手過來，眾人都麵麵相覷了一把。
    天成仍然有些緊張，但比兩三年前好了很多，夜尋也處處照顧他的情緒，即便和朋友們聊著天成聽不懂的話題，也時不時拿話逗一逗他，怕他無聊。
    品茶，天成是品不明白的，茶點確實好吃，他一連吃了兩個，有些發膩，便抬頭四處張望風景。旁邊荷塘種的荷花還未發苞，隻有蓮葉蔭蔭，風吹過，如碧波蕩漾。河塘裏時不時遊過成群的彩色錦鯉，好似墨池裏鮮亮的油彩，襯著碧綠的荷葉，風雅別致。
    “我想去玩兒。”天成俯在夜尋耳邊悄悄說，眼睛瞟著池子裏的魚。
    夜尋也知道他幹坐著無聊，便讓服務員拿了些魚食和一根釣竿給他，讓他坐在木質碼頭上逗魚去了。
    這邊天成剛走，他的一個富三代朋友程單就戳著他的胳膊，一臉分享大八卦的表情：“哎，這，小情兒？”
    他“情兒”二字的音發的奇怪，口氣裏帶著戲弄，聽得夜尋有些起火。
    “不是。”他看向程單的眼神帶了一些警告。
    程單本想繼續開玩笑，但看夜尋的眼神便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說：“我就是想跟你提個醒兒，這男孩我見過，他可不是什麼正經來路。”
    夜尋沒解釋他是在哪遇見天成的，這是他最大的隱秘。天成的來路，他比誰都要清楚。
    “我在黑市上見過他！”程單見夜尋沒接茬，以為對方不信，有些急了，“這男孩兒不是人，他是媚骨族的！”
    此話一出，旁邊跟著看熱鬧的幾個人也起了興趣，讓程單多說點兒。
    “我一個朋友，在黑市上有些路子，媚骨族的人多值錢啊？逮那個小孩兒的時候，是他們同族的人告的秘，為了自己能活下來，出賣了他。但是這個男孩兒居無定所，一直到處流浪，即使有地址還是找了好久。後來還是找著了，他們二十幾個人一起，生怕出岔子，在一個小巷子裏把人用捕獸網罩住的。然後就帶回黑市上賣了。”
    “賣了？多少錢賣的？”
    程單比劃了一下：“這個數！”
    周圍人發出驚歎：“哪個土豪啊？”
    夜尋皺了皺眉：“你確定是他？”程單說出的那個數目不對，那不是他當時交付的金額。
    誰知程單點頭：“當然是他，我隔著柵欄親眼見過的。”
    周圍人催促他：“快說，買主是誰啊？”
    “這玩意兒當然保密了，不可能告訴別人的。不過那人買他不是為了……幹那個，是為了搞研究的。”
    “有毛病吧？這種極品花了這麼多錢，居然做研究？”有人嗤笑。
    夜尋看著坐在河塘邊丟魚食的天成，一瞬間有些揪心。沒心思繼續坐下去，他隨便找了借口，便帶著天成回家了。
    天成感覺到他心情不好，乖乖呆在客廳，夜尋悶在書房裏許久，晚飯都沒吃，他想了想，煮了一碗麵端上二樓書房。屋子裏一陣雜聲，接著門被打開，看見是他，夜尋的臉色好了一點。麵很燙，天成端著碗底的手疼得來回換著手指，夜尋看見他的小動作，便把碗接過去，放在桌子上。
    “吃呀，坨了就不好吃了。”天成催促他。
    “你煮的？”七嫂不會在麵裏放香菜的。
    天成有些不好意思：“我無聊的時候看七嫂做過。”
    夜尋歎口氣，吃了兩口，看著天成一臉期待，又吃了兩口，味道還不錯，但他有些難以下咽。緩了一會兒，他把天成拉到懷裏問：“我有些問題想知道，你要實話實說。”
    “什麼？”
    “沒遇到我之前，你還跟過別人嗎？”他很介意這個，之前怎麼就忽略了這件事呢？他潛意識裏聽信了那個黑市老板的話，覺得天成是個雛兒，所以自己就是他的第一個買家，可事實卻不是如此。
    天成臉上的笑慢慢淡了下去，眼神定定地看了夜尋一會兒，然後站直身子：“跟過。”
    指尖還隱約帶著對方的體溫，夜尋撚了撚手指，窗外皓月當空，繁星浩渺，夜色的掩映下，天成五官深邃精致，如同大海裏歌聲魅惑的海妖。
    “怎麼不和我說？”
    “你會聽嗎？”
    他不會。他從前雖喜愛新來的玩具，但他傲慢無比，目中無人，怎麼會有耐心去聽一個玩具的過去？
    但現在他會。
    “我想知道。”知道你的全部，從前的你，現在的你，以後的你。每時每刻的你，我都要知道。
    天成不易察覺地抖了一下，眼睛裏的星光閃爍著，慢慢開口：“我……我不叫天成，我姓葉，叫葉瓊華。我爸說，瓊華，是美玉的意思，他說我長得和我媽一樣好看。但是好看又能怎麼樣？還不是，隻能做獵物？在見不得光的地方東奔西逃，提心吊膽的活著。越是好看的皮相，越是容易招來窺視的目光。我沒本事再躲了，他們抓到我那天，我已經餓了大半個月，夜尋，你知道饑餓的滋味兒嗎？明知道眼前的那塊麵包很可能是一個陷阱，我也顧不得了，和餓死比起來，被人賣掉又算什麼呢？我也想過逃跑的，在填飽肚子恢複精力以後，我反抗過，他們拿一把氣槍，填裝上安定劑，對著我一打，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那段時間我常被打安定劑，真的很疼，醒來之後又犯惡心，像在海上飄著一樣。”像是回憶起那段黑暗難熬的時光，葉瓊華雙手抱住自己，打了一個寒戰，“我的第一個買主，是一個老頭子。我不知道他叫什麼，他的助理喊他田教授。我以為他買我過去也是要做那些醃臢事，誰知道，他卻一直好好照顧我，那時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麼，總覺得他待我很好，給我的食譜都是定製的，每天還有醫生來檢測我的各項體征，似乎很關心我的樣子。”
    夜尋皺眉，他猜到田教授在幹嘛了。葉瓊華在黑市的時候整天被折磨，身體機能一定非常差，如果做研究，得到的參數也是無效的。他這樣好吃好喝地養著，無非就是為了實驗體更加符合標準而已。
    葉瓊華笑了一下，滿是嘲諷心酸：“我那時，真的對他放下戒備心了的，我甚至勸自己學著相信人類。”
    這話說得刺耳，好像連帶著把夜尋的所作所為都批評了一番。
    “然後，他就開始拿我做實驗。他想知道，我能不能變回鮫人形態。他用了各種辦法，毆打、注射興奮劑、強迫我射jing……很可笑，是吧？所有人都不相信那個傳說，可是他們又都在不停地想印證那個傳說。他放我的血，看看媚骨族是不是真的能滴血成金。嗬，怎麼能成金？誰的血能成金子？鮫人的眼淚能變成珍珠，你們見過嗎？沒有人見過鮫人的眼淚，可有些人就是熱衷這種謠言遊戲。他給我注射了各種藥物，觀察我的反應，我不清楚那都是什麼藥，總之，每一次注射都讓我痛不欲生，巴不得下一秒立刻就死掉。他還打開過我的肚子，沒想到吧？我也挺奇怪的，居然沒有留疤……”
    夜尋攥緊了拳頭，把葉瓊華抱在懷裏，指腹悄悄地劃過他的腹部，那裏平滑細膩，一絲疤痕的痕跡都無。
    “他可能就是想看看，我的髒器和普通人有沒有區別吧。哦對了，他還讓自己的孫女跟我xing交，我從實驗室離開的時候，聽說他孫女已經懷孕了。”葉瓊華閉著眼，努力忍下反胃的感覺，“是他孫女偷偷放了我。禽獸的孫女，卻是一個善良的人，基因真是有趣。但我真的太沒用了，離開實驗室不久就又被抓住。那段時間我經常精神恍惚，總有段時間的記憶是空白的，可能是那個老頭兒給我注射了什麼損害大腦的藥物。再次被抓之後醒來，我就忘記了那段時間的記憶。我不知道是因為太痛苦，所以我的大腦啟動了防禦機製，選擇性的忘記了那段經曆，還是因為他的那些實驗。其實，直到現在，我想起的也不是那麼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