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隱在山林中，許箴特意訂了頂層的房間。臥室上方用巨大的透明玻璃做成天花板，躺在床上能清楚地看到外麵的星空。
    “就在這裏跨年吧！”許箴躺在床上，摟著顧謙儀。
    顧謙儀一直想不明白，許箴好像總在給他驚喜，明明幾乎整天在一起，他卻從來都沒法發現這些驚喜是許箴何時準備好的。
    “元旦而已啊，也叫跨年？”顧謙儀揶揄他。
    許箴撐起自己的腦袋，斜斜看向顧謙儀，嘴角又是那種色咪咪地笑：“儀式感。”他說著，從床頭拿起一個小巧的遙控器按了一下，玻璃天花板兩端竟慢慢拉出兩塊鏡子，漸漸合攏到一起。顧謙儀怔住，傻呆呆地看著頭頂鏡子裏反射出自己的臉。
    “惡趣味！”他一瞬間跳起來，拿起枕頭對著許箴就是一頓打。
    他從來沒在力氣上壓製過許箴，因此還沒打幾下就被許箴圈到懷裏，任由許禽獸對他上下其手。
    暈暈乎乎地時候他看到上方鏡子裏的許箴，想：“這丫屁股好翹！”
    跨年炮持續到淩晨，顧謙儀兩腿打顫地吃著許箴準備好的宵夜，然後就被許箴提上酒店的車子，去山上的佛寺燒香。
    “不能睡醒了再去嗎？”抗議。
    “燒頭香，去晚了可沒了。”抗議無效。
    “什麼頭香？”迷信。
    “新年給佛祖的第一柱香。”
    “佛祖不吃第二柱香嗎？”作為社會主義新青年，從小被馬列主義和唯物主義侵染得非常透徹，顧謙儀隻覺得許箴太迷信了。
    許箴握住他的手，認真地說：“從前沒有執念，所以不必。”
    下半句話許箴沒說，但顧謙儀卻明白了。他笑，反握住許箴的手。
    頭香還是沒能燒到，二人進了廟裏就看見一群阿姨叔叔們已經排起了長龍，許箴說既然頭香沒了，那就沒有熬夜排隊的道理，於是又利索地下山回酒店睡覺去了。
    元旦假期結束，再等上一個月便是寒假。顧謙儀處理完一大堆的作業，就在家裏翹著腳等著過年。他從小對於親情、年節的感觸都特別平淡，唯一的感悟就是能放假，很舒服。有了後媽之後連放假都覺得難受，隻能呆在家裏看馮月蘭和潘桂英兩個人你來我往互相鬥法，半點兒人間溫情都沒有，看多了隻覺得反胃，仿佛下一秒就要控製不住地噴出尖酸刻薄的話語來，把那個“家”攪合的雞犬不寧。
    好在他碰見了許箴。
    “年貨要提前備的，不然到時候什麼都買不到，價格還特別貴。”許箴推著購物車在超市裏堆成山的貨架前挑選著，不忘給顧謙儀上社會課。
    “要備什麼？”在顧謙儀的認知裏，過年就是看親戚們含沙射影、指桑罵槐，用博大精深的中文來攀比擠兌的語言藝術大會，他未被家人熱切招待過，自然不知道要怎麼熱切招待別人。
    “備豬飼料啊。”許箴回答的特別坦然。
    顧謙儀思索了一會兒，反應過來：“你說我是豬？”
    許箴回頭捏了捏他的臉：“長了不少膘，差不多可以賣了。最近豬肉漲價，可以賣個好價錢！”
    顧謙儀抽手就往許箴胳膊上拍：“我是豬，天天和豬吃住在一起的你，是什麼？”
    “飼養員啊！”
    倆人打打鬧鬧的，許箴的手機就響了。他看了看來電顯示，顧謙儀瞟了一眼，沒看清名字，許箴把購物車推到他麵前：“看著，站這兒等我。”說完，他就挑了個比較清淨的貨架後麵接電話去了。
    顧謙儀聽著超市大喇叭循環播放的《恭喜你》無聊地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許箴過來。他在原地轉了好幾圈兒，終是沒忍住朝許箴在的地方走。許箴正陰著臉，看見他過來了，匆匆掛了電話朝顧謙儀走來，隻是嘴角的笑再也沒揚起來。
    顧謙儀很會察言觀色，此時也不敢問多餘的話，乖乖跟著許箴把東西買了。本來倆人商量著買了東西吃了飯，再去看場電影，但許箴這會兒把東西放上車，出了商場就開車回家。顧謙儀沒問他怎麼了，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事，許箴不樂意說，他做不到坦蕩地去問。
    王熠破壞了他戀愛裏正大光明的勇氣，他不敢坦然地去幹涉對方的一切“和兩個人戀愛有關”的事情，情侶間正常的問候和查崗，似乎都變成一道布滿鋼釘的路，顧謙儀沒有勇氣再踏上去。
    他害怕自己問出“怎麼不開心啊”，對方會說“因為你把我壓得喘不過氣”。
    把采購的年貨都整理好，許箴特意給顧謙儀準備的零食櫃已經塞得滿滿當當。許箴下廚炒了幾個菜，沉默著吃完，便又把自己關在書房裏打電話。隔音挺好，顧謙儀在門口聽了一會兒隻能聽見隱約的人聲，便抱著堅果罐子給自己砸山核桃吃。吃了會兒，許箴終於打開房門出來。
    “謙儀。”許箴喊他。
    顧謙儀抬頭看他，笑了一下：“怎麼啦？”
    “我媽病了，我可能得去北京一趟。”許箴坐下來，從顧謙儀手裏接過小錘子，給他砸著核桃。
    “好呀。”
    “得去很久。”
    “什麼病啊？”
    “胃癌。”
    顧謙儀想到了方倩銀，想到自己沒來得及見到方倩銀最後一麵的遺憾：“那你確實要去好好照顧她。”
    “可是這樣，我就不能陪你過年了。”許箴抬手揉了揉顧謙儀的腦袋，“別生氣。”
    顧謙儀從碎核桃裏把核桃仁兒挑出來吃掉，說：“沒關係，我一個人也可以。”他衝許箴笑，“你放心去北京吧。”
    許箴沒敢耽擱，他給顧君憐備了好多熟食，寫了很多簡單的菜譜，又騰出一個小櫃子來塞滿了零食，才飛去了北京。
    剛開始的時候，許箴還能給顧謙儀每天電話視頻三五個小時，後來也許是許母的情況很不樂觀，倆人溝通的時間便慢慢少了。顧君憐每天睡到中午，給許箴發個信息證明自己起床了，然後去廚房裏弄點兒吃的，下午看看書，打打遊戲，偶爾出門逛一逛，很快就到了除夕。
    那一天顧謙儀照例睡到中午，被許箴的信息吵醒。

    作者閑話：

    完結預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