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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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家東果然天黑了以後才趕過來,一起來的還有他的輔導員和顧謙儀的輔導員,兩位導員一起給賀家東上了半個多小時的“大學生安全健康教育課”,並商量一致把他作為本周“健康教育課”的案例,拿去給全校的學生做反麵教材。
賀家東有點委屈,想著自己上輩子也許是對不起了哪個足球,這輩子招報應了。好在顧謙儀沒什麼事,觀察一天以後就活蹦亂跳的出院了。
大學是一部分糊塗蟲吃喝玩樂四年揮霍時光的天堂,也是希望自己以後大有作為的野心家的跳板,但更多的都是上不去下不來的平凡人的安樂窩。他們胸無大誌,一輩子的願望也許就是此生平安喜樂。顧謙儀就是這類人,他自認為智商不高,情商也不夠,天分沒有,勤能補拙的誌氣也沒有,隻想混個文憑,畢業能找個糊口的工作,稀裏糊塗的一輩子,也算是過了這個人生。
唯一讓他感到不安的,就是自己的性向。雖然社會輿論的口風越來越鬆,但到底不是主流,他一直小心翼翼地不想被人看出,生怕因此拿不到文憑。而校園網上出現的一篇帖子,卻徹底打亂了他所有的生活。
帖子不知道是誰發的,一看就是個小號,裏麵的並沒有指名道姓,隻說是某學院的大一新生,並放上了幾張打了馬賽克的照片。顧謙儀一看就知道那是他和王熠,發帖的人是誰,別人不知道,但他用腳趾頭都能猜到。
雖然隻是幾張拉手擁抱的照片,卻已經在這個男生占了百分之九十的理工科大學炸開了鍋,底下的評論不堪入目,連馮月蘭的市井叫罵都夠不上這種水平。還有些技術大神,說可以把馬賽克去掉,P出原圖,一幫看熱鬧的人義憤填膺,點讚了大神的評論,說可以眾籌讓大神出技術,掘地三尺也要把這個傷風敗俗的人揪出來。偶爾有支持或中立的評論者,也都被唾沫噴的不敢再發聲。
顧謙儀一邊看評論,一邊膽戰心驚。心髒砰砰如擂鼓,震得他腦袋發暈眼發黑,手心裏的冷汗怎麼都擦不幹,連血液都被他的緊張害怕影響得到處亂竄。他控製不住的發抖,他不敢想,按照自己的家庭狀況,萬一真的紙包不住火,他還能繼續這份學業嗎?如果被開除了,他那個家,還有他的容身之處嗎?這個世上,還有他的容身之處嗎?
哆嗦著,大腦一片空白的,不受控製的,將黑名單裏的號碼拉出來。方倩銀新買的手機線條流暢,設計時髦,此時被顧謙儀緊緊攥在手裏,冷汗弄髒了幹淨的屏幕。
“你……你又想幹嘛?”顧謙儀一開口,被自己顫抖的聲線嚇了一跳,他努力地吞咽口水,指尖將大腿掐出一片青紫。
那邊的人並不做聲,良久,才低低笑出聲:“你不是說,不會再糾纏我了?”
“是你先出的髒手段!”顧謙儀又驚又怒。
“嗬嗬……那又怎麼樣?”
“王熠!!你別忘了,照片你有,我也有!你就不怕我把照片也發給你的學校嗎?”顧謙儀此時後悔不迭,他哪有什麼照片?自從分手以後,他把自己和王熠有關係的一切,能丟的丟,能刪的刪,早就什麼都沒了。
“那又怎麼樣呢?我不過是個專科生,跟你這個正正經經的大學生可不一樣,我這個學曆,有和沒有,有什麼區別?光腳的,自然不怕穿鞋的。”王熠的聲音滿不在乎,態度也是油鹽不進。
顧謙儀強迫自己冷靜,後背的冷汗一絲絲滑落,連許久沒有出問題的肺部,都隱隱有些缺氧的不適感。
“你到底想幹嘛?!”
“恩?我想幹嘛?我也不想幹嘛,就是心裏不舒服,也不想讓你舒服。憑什麼你考的比我好,憑什麼你這個整天哈巴狗似的追著我屁股後麵的人能甩了我?我TM就是不爽要拿你尋開心,不行嗎?”王熠滿不在乎地說完,就掛了電話。
顧謙儀氣急敗壞地再打過去,卻都是嘟嘟的忙音了。
看來對方也把他拉黑了。
嘴裏的血腥味漸漸蔓延開,卻不覺得痛。他不是第一次感受到小人物的“無能力為”了,但沒有哪次的無能為力,能比現在更讓他喪氣。
好在顧謙儀從小到大,也沒學會依賴誰,不管是被同學欺負了,受了委屈了,有什麼問題想不通了,有心事消化不了了,他都一個人撐著。他早早兒的用一件件委屈事,難過事,往自己的身上裝了許多麟甲,這盔甲厚重又不近人情,讓他舉步維艱,卻也安心。現在他即使心慌意亂,卻還是努力冷靜下來,思考該怎麼辦。
最好的結果,就是又出了新的爆炸新聞,把這件事的風頭蓋過去。可是在一個百分之九十都是男生,這百分之九十當中又有百分之九十都是直男的學校裏,還有什麼比曝光一個同性戀更有爆炸性的新聞了呢?或者,他可以找校園網的負責人,以“謠言勿信”的理由刪帖。
找誰呢?他一個新生,就算找到了負責人,又要怎麼說,才能既不泄露身份,又能讓對方答應這個無理請求呢?
每個大學城附近都有無數便宜又美味的小吃,熱鬧的煙霧繚繞的燒烤攤。人聲喧囂、沸反盈天的煙火氣,在潮濕的季節裏也顯示出熱烈又蓬勃的生命力來。
顧謙儀一邊翻烤著吱吱冒油的五花肉,一邊盯著對麵的賀家東心裏打鼓。說辭他都想好了,但是賀家東實在是毫無吃相可言,看著他吃東西,顧謙儀都不太好意思打斷他,生怕自己一出聲,把對方噎死。
“應該我請你的。上次那個事兒,真的是我眼神兒不好,我是第一次踢……”賀家東一邊吃一邊絮絮叨叨的,“等下我結賬,算是給你賠禮道歉了。別客氣。”
我客氣個屁!顧謙儀這麼想,但嘴上還是說:“哪兒行啊,本來就是我把你叫出來的,再說了,醫藥費你都給了,上次那個事兒就算是兩清了,以後誰都別提了。”
顧謙儀舉起啤酒,跟賀家東碰了一杯:“幹了!”
賀家東應該是沒少參加酒局,啤酒喝的飛快。顧謙儀不喜歡啤酒苦澀的味道,更加沒什麼酒量,隻陪著喝了一兩瓶,便有些暈乎乎的。賀家東看著他泛紅的臉哈哈大笑,說他跟雜技團抹了腮紅上台演出的猴子似的。
喝了點酒,氣氛也上來了,倆人也沒了剛見麵的時候那麼拘謹客氣,甚至隱隱有了你兄我弟的架勢。顧謙儀瞅著差不多了,就一邊裝作毫不在意,一邊斟詞酌句地說:“我找你出來,其實是想問個事兒的。”
賀家東嘿嘿一樂說:“我就知道,你說,我一定知無不言。”
“你知道,咱們學校的校園網是誰負責的嗎?”
賀家東一拍大腿:“那你可問對人了。”
他話頭就此打住,顧謙儀等了一會兒,他還是故意賣關子,顧謙儀又諂媚地誇了他半天,這廝才慢悠悠開口:“這個是咱們學校官方的網站,本來應該是由學校的宣傳部負責的,但是後來為了拓展學生能力,就交給學生會宣傳部負責了,不過還是有吳老師帶著,平常如果有什麼官方信息發布的話,需要吳老師過目點頭,才能發出去。”
“那我們如果在上麵發了違規的帖子,誰有權力刪除呢?”
“啊?你不會……”賀家東張大了嘴,地下黨接頭似的神秘兮兮壓低了聲音,“我跟你說啊,就上學期,有個大三生在上麵抱怨了一下咱們的知縣大老爺,上著課呢就直接被帶走了。你……”
顧謙儀忍住翻白眼的欲望,說:“想什麼呢?我就隨便問問。”
賀家東似笑非笑地盯著他,慢悠悠喝了口酒。顧謙儀被他看得有些心虛,思量著,本來就是有求於人,也許實話實說會好點。再者,賀家東雖然讓顧謙儀覺得腦子不太靠譜,但也不是那種把別人隱私到處宣揚的無聊癌患者。再加上兩個人並未深交,即使賀家東因此而嫌惡疏遠他,他也不至於太自閉。
思及此,顧謙儀還是把前因後果如實說了出來。賀家東先是表現出百分百的吃驚,聽到最後慢慢沉默下來。
他沒有立馬說話,隻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顧謙儀一下子把埋在自己心裏潰爛不已的膿瘡,突然掀起表麵蓋著的華緞,讓它們暴露在一個剛認識的人麵前,也是非常不自在,因此更是沉默不語。
賀家東一邊喝一邊打量著顧謙儀,眼神飄忽,不知在想些什麼。顧謙儀食不知味地吃完眼前的炒粉,擦了擦嘴說:“你……算了,就當我喝多了胡說。我們也就此別過吧!”
顧謙儀結了帳,慢慢溜達回了寢室。賀家東沒有叫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