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沒有啊……你們倆聊天的話題都是親戚啊她的同學啊，我哪裏插的上話……”
    “這麼說還是我誤會你了？”黑暗中顧謙儀看不清王熠的表情，但卻能敏感地捕捉到他聲音裏的冷漠和生氣，“我以為這一個多月冷淡你一下，讓你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到底哪裏做錯了，你會變得更成熟更懂事，今天看來是我把你想的太好了。”
    “我哪裏做錯了？”顧謙儀死死盯著王熠的眼睛，隻在裏麵看到了厭煩和……惡心，“王熠，之前說好要去駕校接我結果自己跑去打籃球的人是誰？把人嫌棄一通一句解釋都沒有就跑到外地的人是誰？我做錯了？你倒是說說看我哪裏做錯了？”
    “你開始翻舊賬了？你怎麼不想想我為什麼嫌棄你？整天就知道粘著我，為了陪你聊天你知不知道我這幾個月的話費有多貴？你從來都隻考慮你自己，總是說讓我去駕校接送你，我每天那麼忙，你自己買個自行車不就可以了？你就不能自己做些事嗎？一定要麻煩我？自從跟你在一起我連和別人打籃球都要看你的臉色！”王熠甩開顧謙儀拉扯住他的手，神色間已經是非常顯而易見的嫌惡。
    “嗬，王熠，之前說想要一直陪著我的是誰？幫我遮風擋雨的是誰？讓我一直開心的是誰？是哪個王八蛋？你忙？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隻是在忙著打打遊戲，和別人約著打球而已！你看我的臉色？明明是我特麼的看你臉色！你一不開心就對著我冷言冷語，發一句”晚安”不帶表情你都能好幾天不跟我說一句話，動不動就說”這件事你做錯了我不理你就是對你的懲罰”，你特麼的以為自己是誰？不就是仗著老子喜歡你才敢為所欲為？”顧謙儀把那一大袋零食狠狠摔在地上，然後用力地、絕情地用腳踩得亂七八糟，“今天又想找茬跟我吵架是嗎？來呀，吵啊！”
    王熠惡狠狠地看著他，突然抬起了拳頭，顧謙儀冷笑一聲，把臉仰得高高的。
    他有些心灰意冷。
    王熠的眼神太凶惡，一點兒都不見當初的溫柔繾綣，似乎是在盯著殺父之仇的仇人一般。這眼神如刀割破了顧謙儀心裏的那些希冀，拳頭又如滾油潑進他身體裏。王熠還是沒有把拳頭打到顧謙儀的臉上，而是狠狠捶向他身後的樹。
    樹幹顫抖著，掉下落葉。那麼輕飄飄的落葉，卻好似有重量一樣，砸得顧謙儀站不住腳。
    “我不想跟你吵。”王熠冷漠地轉身要走。
    “又想一走了之？”顧謙儀拉住他，“你把話跟我說清楚！”
    “沒什麼好說的，我隻想回去好好休息。”王熠瘋狂地想要甩掉顧謙儀的手，卻被顧謙儀死死攥住。
    “你把話說清楚，我也好死心。王熠，我也不想這樣糾纏你，更不願意這樣忐忑地猜測你的心情。什麼話都讓你說了，我就像你養的寵物一樣，開心了就過來摸兩下，賞個餅幹吃，哄一哄，不開心就踹得遠遠的，愛答不理。我不想這樣過了，你今天把話說清楚，我以後也不會再糾纏你。”
    “我說了我沒什麼要說的！”王熠恢複了之前的冷漠，似乎懶得再看顧謙儀一眼，“你讓我回去，我明天再找你談。”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明天送完妹妹又要走了，嗬……”
    “那就不談了！我要回去！”
    “你把話說清楚我就讓你回去！”顧謙儀一反之前的退讓和委曲求全，堅定地要王熠給他一個說法，哪怕王熠一再退縮，一再敷衍，他都決定，今天就耗在這裏，王熠不把話說清楚，他絕對不會放手的。
    他之前害怕聽到什麼結果的，甚至不敢想象王熠把這句話說出來以後他會有什麼反應，更不能想象和王熠分開以後再次回到以前孤獨又寂寞的日子，要如何煎熬下去。但他現在不怕了，比起這樣互相折磨，不如早點把話說清楚，大家放過彼此，以免日後帶著對對方的恨意和惡心生活。
    王熠沉默著，既不開口說話，也不再掙紮自己被攥住的手。顧謙儀也不開口，他盯著髒兮兮的地麵，心裏出奇的平靜。
    “別鬧了……”在長久的沉默中，王熠還是開口了，“早點回去休息吧……我明天雖然要走，但開學以後不是有十一小長假嗎？我再去你學校看你好不好？”
    顧謙儀沒有長舒一口氣，他隻是有點放鬆，又有點疲憊：“好。”
    臨走之前，顧謙儀又低頭看了一眼被他糟蹋的零食，再次用腳狠狠踩了兩下。
    他想著王熠剛才的眼神和拳頭，心裏明白，自己這次需要花很長的時間才能原諒王熠，或者他可能無法再繼續原諒王熠。從此他對王熠的愛裏，注定長著荊棘。
    之後的王熠似乎又回到了剛剛在一起的樣子，每天都早晚安，時不時網購點小驚喜，認真聽顧謙儀的每一句話，認真反饋著顧謙儀的每個情緒。他又變成了最開始那個耐心又風度翩翩幽默睿智的戀人。每一處細節都妥帖，每一個眼神都熱烈，每一聲呼喚都情意綿綿。
    顧謙儀想，自己的堅持也許真的不是沒有意義，也許一切都會好起來，回到最初的樣子。
    這種熱度持續到開學，也許需要準備的事情太多，也許學曆這個事再次扯動到王熠的自尊心，也許他沒有心力繼續維持他的深情款款。他開始對顧謙儀忽冷忽熱，若即若離。每一聲早晚安都是“忙”，每一通電話都在忙音，每一個“已閱未回”的信息都昭示著舊事重演。冷漠與敷衍不過都是拖延，矛盾永遠都在累積，爆發隻是一瞬間的事情。
    這一夜，顧謙儀躺在陌生城市的賓館的床上，抱著曾經寫滿甜蜜的戀愛日記，卻在夢中，為心中的滿地荊棘灌溉渠水。
    第二天剛好是周六，顧謙儀並不知道王熠的寢室在哪裏，他隻好再次嚐試電話王熠，好在這次終於接通了。王熠知道他已經在自己學校，還是很驚訝的，到了約定好的地點，接到了顧謙儀。顧謙儀隻是想和他好好談談，並不打算互相埋怨指責。
    “今天有什麼安排嗎？”顧謙儀扒著這裏的食堂飯，覺得還是北方的飯菜合胃口，他們那所南方大學，雖然開了北方菜係的窗口，但做出來的味道始終不地道。
    “下午有個社團活動，我昨天剛競選上，不去參加的話肯定要被刷下來的。”
    “明天呢？”
    “明天沒什麼事，但是國慶出門一定很多人，所以和室友商量就打打球，搞搞衛生，不打算出門。”
    “這邊有個遊樂園很有名，我們去玩呀。”顧謙儀假裝無意的邀請。
    “不了吧，人一定超多。”
    “我過來找你玩，你不會讓我一直呆在賓館吧？”顧謙儀有些上頭了。
    “你覺得無聊可以先回去。”王熠站起身，收拾餐盤。
    “王熠！我不想在這裏鬧開。”顧謙儀也站起身，把餐盤“咣當”丟在桌上，引來許多人矚目。
    王熠再次露出不耐煩的眼神，卻還是有所顧忌：“行行行，明天去明天去，真是服了你。什麼時候能不這麼無理取鬧嗎？你什麼時候能學的懂事點？”
    “怎麼做才叫懂事？才叫不無理取鬧？你對我忽冷忽熱的時候，我不來找你，而是主動消失，就是懂事體貼嗎？”
    “我吵不過你，也不想在這裏跟你吵。下午我有事，你自己看著辦吧。”
    於是下午去網吧打發時間的顧謙儀，遇到了“去參加社團活動”的王熠。
    “來這裏參加社團活動？”
    王熠不耐煩地扒著頭發：“我早就和高中那幫哥們兒約好了，我們又不能見麵，放假了約個時間一個開黑怎麼了？”
    可你一個多月前也和我約好國慶要去看我的啊……
    “那你就直說是來網吧開黑，幹嘛要騙我？”
    “誰知道你突然來了？上午我如果跟你說實話，你會放我過來？”王熠突然爆炸般地吼出聲，但網吧本就人聲鼎沸，大多數人又帶著耳機，並沒有人注意到。
    “這麼說，怪我咯？怪我沒有提前說好要過來，打亂了你所有的安排？所以你才迫不得已要撒謊？這一切都是我的錯？王熠，我真的看透你了，以前我以為你有擔當有責任心，但現在看看你，連撒謊的原因都能推卸到我的頭上，你根本不敢正視你自己的缺點。”
    王熠暴怒，眼神凶惡地瞪視著顧謙儀，但似乎又顧及這裏是公共場合，忍耐了一番，隻狠狠攥緊拳頭。
    顧謙儀從背包裏拿出那本日記本：“還記得嗎？昨天我看了一晚上，沒想到我們還有這麼甜蜜的時候，再看看現在？嗬。”
    王熠劈手搶過，用力一撕，紙張紛飛，接著他左手用力，將右腕上顧謙儀挑了大半天，親手穿好的手串扯斷。
    紙屑，玉珠，劈頭蓋臉地砸在顧謙儀的臉上，一同砸到心裏的，還有王熠冷漠的聲音：“你滾吧，你現在就是個累贅，隻會妨礙我做自己的事。”
    回憶被撕碎了，情誼被扯斷了，他累了。一直以來都是他在費心費力的維護這段感情，現在他不想做了。
    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