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清從來沒想到，自己會來到這個地方。
    土地幹涸，裂縫縱橫，天空昏暗，空氣悶熱，來往伶仃人影隻能到山岩的陰影中躲避金烏炙烤，地麵山水源稀少汙濁，除了人，沒有其他生物。
    熱氣蒸騰，讓整個昏黃的畫麵不斷搖晃。
    “這裏……就是蹉跎穀？”陽姝轉了轉，發現，這裏真是隻有悲慘兩個字能形容。
    “這裏就是人間地獄。”芳華輕輕吐出字句。
    “我來過這裏，在夢中。”長清抬頭看了看渾濁的天空，就像髒汙的血跡長時間沒有清理留下的汙穢影子，沒有雲霞，又充滿燥熱。
    “原來，夢中我是龍，在這空中經過，不知為何，卻被抽筋碎骨。”長清忍著痛苦重複夢中畫麵。“原來，那不是夢，那是我前世真實的經曆。”
    芳華看了看身邊一臉憂傷的小兒郎，卻不知如何安慰。
    “師兄，那時候，我們龍王殿收到神諭，不可以來拯救被大火焚燒的蹉跎村，父王隻好壓抑不來，而你，心疼百姓，公然違背了神諭，來到這裏為他們降雨……然後，就被天雷劈中，掉到了海中，屍骨無存。”陽姝拉著長清的手，“其實，你並沒有做壞事。”
    “我……”長清眼前有一條青金色的蒼龍，在天遨遊，他年輕勇敢，滿腔熱血想要保護天下。這條龍的影像越來越清晰。
    原來，那條龍，是他自己。
    身為龍神，則庇佑天下生靈，成為人間君王也為天下子民鞠躬盡瘁。
    “快看！有人來了！有人來了！？”幾聲幹啞的叫聲，引來了三五個人。
    很快，又有幾個衣衫襤褸的男子圍過來，“他們不是蹉跎穀的人！他們從哪裏來的？”
    “啊……”陽姝看著這幾個人，幾乎要哭出來。
    怎麼就這麼慘。
    赤著腳踩在滾燙幹裂的地麵，說是衣服不如說是勉強蔽體的布片。頭發粗糙暗淡，一看就是長期缺乏營養，風吹日曬，容貌滄桑衰老，看不出真實年齡。
    芳華環視四周，“我們來打聽一個人，諸位聽說過一個叫做蘭曦的女子嗎？”
    “蘭曦？！”幾個人明顯神情激動，“她，你們見到她了？”
    “她是我們的驕傲，她一個弱女子，從這裏一路吃盡苦頭，我們都以為她不可能做到，沒想到，她真的成功了！”人們眼中是明顯的喜悅。“她成功了！”
    長清看著他們，心想，你們可能對弱女子有什麼誤解，蘭曦可不是什麼弱女子，強壯的很，還是男的。
    “她從小出生在這裏嗎？”芳華追問，不管是誰，怎麼可能從這裏離開，又成為一國帝妃，這要吃多少苦。
    “不，蘭曦是他爹爹從別處收養來的棄子，那會瘦瘦小小的，還滿身是傷，如果不是他爹爹把他帶回來，差不多當天就死了。他爹爹就是用這裏這些汙水和泥土中的野草把她養大……”
    “那，他爹爹呢？”陽姝追問，“他自己出去成為了女王，他怎麼不帶走他爹爹？”
    “他爹爹……死了。”
    “是呀，二十五年前，蹉跎穀又著起大火，幾乎要把這裏僅剩的水泉全部烤幹了。我們明明得到神諭，說是龍王會來救我們，可是我們左等右等，龍王一直不來，直到大火都快把我們這裏所有的水源都滅絕，唯一能生長的野草也絕種，蘭曦的爹爹以為龍王是有意拋棄蹉跎穀，站在泥河邊上呼喚龍王，一下子失足，掉到泥漿裏，淹死了，連骨頭渣子都沒找回來。”
    “是呀，是呀，那之後，龍王才來，並且下了大雨，澆熄了業火。龍王雖然故意拖延時間來晚了，蹉跎穀被大火焚燒，卻也除了蘭曦他爹爹，也沒死別人。”
    “怪不得……她一直恨我”長清突然明白了為什麼蘭曦總是處處為難自己。
    “那，蘭曦的爹爹叫什麼名字？”陽姝繼續問身邊的幾個人。
    “你這一說，我還真就忘了。”幾個人抓耳撓腮想了半天，“他活著的時候，我們也不怎麼叫他名字，這一轉眼，人都沒了二十五年了。”
    “我記得，好像是叫孟無寂！”
    “對！對！是叫孟無寂！”
    “孟無寂！？”陽姝記得，那是長清在福罪天裏的記罪竹冊上看到的名字。
    “孟無寂是蘭曦的爹爹……”芳華心中感覺有更加黑暗的真相，即將浮出水麵。
    “兩道神諭，一道說龍王會來，一道說龍王不來。”陽姝捋順找到的線索，“肯定有一道是假的。”
    “而且，小兒郎並沒有犯錯，就被剝去龍筋，這裏卻對有人做惡。”芳華越想越氣憤。
    “芳華君……”一直話很少的長清突然輕聲喚了芳華的名字。
    “我在。”芳華立刻轉回頭，看著長清，俊美的青年正一臉悲憫看著遠處想過來但是一臉驚恐的小孩子。
    五六個可憐的小孩子，基本是全身裸露，被烈日幹曬，頭發亂糟糟，臉蛋黑紅，骨瘦如柴。
    長清蹲下來，小孩子們一看這個好看的小哥哥低下身來呼喚他們，立刻笑著跑過來，還有一個小男孩直接過來，握住了長清的手。
    小手指甲內夾著黑土，可能是剛剛在土裏扒吃的，他握著長清的手，久久不肯鬆開，“小哥哥，我餓……”
    長清感覺自己的心髒被撕開一塊，疼得流血，別說是前生的自己，就是今生的自己，再麵對這樣的地方，這樣無助的人們，他還是會違背神諭前來降雨。
    “小哥哥……小哥哥……”
    長清握著他的小手，“哥哥身上沒帶吃的，但是……”美青年解開自己的領結，脫下雪白的披風，“你們拿著我的這件衣服，去隔壁村莊換點吃的吧。”
    “這……”小男孩接過披風，零幾個小男孩聽到長清的話，也立刻湊近。
    另外幾個小男孩年紀稍大，他們也就多了警備之心，不如小男孩那樣天真。越是離近長清，他們越是放慢腳步。可是，眼前的小哥哥實在是太過溫柔，本該是幹熱肮髒的地方，沒想到，他出現的地方，總是讓人感覺有清涼的風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