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破曉，天色卻暗沉得厲害，太陽正從層雲裏奮力掙出臉來，遠處村落裏雞啼聲傳來。
    小璃和那小丐兩人歪在城外一間孤零零的破屋裏一夜好睡。
    小丐睜眼，看看天色，回過頭來搖了搖還昏睡著的小璃。
    小璃被吵，夢中氣惱：“行了行了，我起來上班不行嘛，還沒到上班時間吧，我什麼時候才能有休假啊！”嘀嘀咕咕，嘮嘮叨叨，旁邊的小丐卻聽得是一頭霧水莫名其妙。
    小璃閉著眼，伸手在地上亂摸。
    “你……要找什麼？”小丐一臉疑慮輕聲問道。
    小璃頗不耐煩：“手機，把我的手機給我！”
    小丐更是混亂，忙衝上去握住小璃的肩膀一陣亂晃：“小璃！！小璃！！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啊小璃！！”聲音尖厲得有些變調。
    小璃茫然地睜眼，看著出現在自己眼前腫得變形的髒臉，呆了一呆，用力甩甩頭，終於清醒了過來。
    “沒什麼，剛剛做了個夢。”小璃的聲音有些低沉。
    小丐的臉上青腫稍褪，昨天被打破的嘴唇已經結了痂，卻用探究的專注眼神盯著小璃看。
    小璃垂下眼簾，不去看他。“我隻是忽然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而已。”
    是啊，怎麼這麼倒黴，我為什麼就這麼倒黴呢！小璃在心中不停地哀歎。
    為什麼要去看那場莫名其妙的流星雨？為什麼那塊莫名其妙飛來的石頭要莫名其妙地砸中我的頭？為什麼莫名其妙地會來到這莫名其妙的這個時代？更可惡的是為什麼莫名其妙地我會變成現在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小乞丐！
    隻不過是穿越而已，這沒什麼可怕的，姐姐妹妹們不是都穿越了嗎？她們穿越都是綺羅遍身的富貴千金小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開心做米蟲，開開小店，吟吟小詩，順便再跟王爺皇子們談情說愛，死去活來。可是為什麼我就那麼倒黴那麼背，要穿越到這麼一個肮髒可憐的小乞丐身上，一身破衣爛衫，沒吃沒喝，不是被人追，就是被人打，還淪落到要吃泔水過活！不對，還不知道有沒有泔水吃呢！想起來就惡寒陣陣。
    剛穿來的時候，過了很久才明白自己已經經曆了傳說中荒誕的穿越，卻一直無法接受自已穿越回古代的情形，居然會是個肮髒下賤的小乞丐！於是自暴自棄，躺在地上想如果睡著了再醒來說不定就穿回去了，又想如果就這麼餓死了說不定也能回去，可是餓了兩天昏昏沉沉卻不見絲毫有再穿回去的征兆。簡直是絕望了！
    現代大都市裏的時尚女郎、小資又浪漫的偽白領辛恬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罪？LV與香奈兒是如數家珍，坐在星巴克嫌服務生不周到，坐在法國餐廳還想著改天去吃日本菜，而現在的自已……想著，辛恬的眼淚又要浮上來了。
    小丐有些不知所措，隻是坐在那裏看著她。
    辛恬是個樂觀的人，轉念一想，還好自己是個小乞丐，沒有複雜的人際關係，看樣子隻要哄好麵前這個小破孩就成了。
    定了定神，轉頭望向小丐：“對不起，那天可能擠傷了腦袋，弄得現在記性不太清楚，老是顛三倒四地，那天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有點接受不了。”對方一臉同情。
    小璃頓了頓，“從前的事我記得不太清楚了。這裏是哪裏？皇帝是哪位？是哪一年了？”還是得仔細弄清情況再說。
    小丐大張著嘴，很吃驚的樣子，不過很快就恢複了常態：“這裏是鎣璿大燕國的瀕州府，離都城皓京約數十裏，現在是永熹四十五年。”隨後壓低了聲音，“當今皇上是慕容氏！”
    小璃心中暗歎，看樣子這邊是江南，什麼時候有慕容氏到中原來當皇帝啊，穿到未知時空來了麼？這又是哪個曆史時空啊！本來中國古代史隻是簡單地略略知曉一些，現在倒好，直接穿到一無所知的時空來了，這下連想憑自己知道的曆史走勢來控製自己的生存方式都無法實現，僅有的優勢沒有了，這該如何是好。
    她無力地嗯了一聲，表示明白，盡量語調平靜，“你，能講講我的以前嗎？”
    小丐呆了呆，很快平複：“你叫賀小璃，九年前你和你叔叔來到瀕州，你們本來是住在這所房子裏的，可是沒過一年你叔叔喝醉酒突然失蹤了，你從此孤身一人便來到城裏跟我們這幫小叫花子一起混，晚上便回這裏睡覺。你脾氣很壞，也很厲害，很會打架！”小丐露出佩服的神情，“我和你都是無父無母的人，每天我倆都混在一起要飯，討錢，倒是過得很開心啊！”小丐的咧嘴，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辛恬，哦不，是小璃，扯起嘴角衝他難看地笑笑，“那你呢？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那小乞丐有點不好意思，摸摸頭，“嗬嗬，你連我的名字也忘記了麼？我叫荊瞬，你一直叫我阿瞬的！我很快就要滿十五歲了！”他的下巴抬起，眼神忽然變得很驕傲。
    小璃心想，小屁孩一個！又問：“那你還記得我有多大了麼？”
    阿瞬又被他一句話問呆了，抓抓頭：“十四歲？還是十五歲？……我也不太清楚，你一直說比我大一點，逼我叫你姐姐呢！不過在別人麵前你一直讓我叫你哥來著。”
    小璃心頭百味雜陳，從二十六歲的現代摩登女郎轉眼變成十四五歲的古代未成年少女，這下白白撿回十幾年青春好時光了！不知是該悲還是該喜才好。
    低下頭，看見領口裏的身體一層層綁著厚厚的看不出顏色的布帶，將這個本來就纖細的身軀縛得更加扁平瘦小。暗自歎口氣，這孩子除了這個辦法掩飾自己的性別就沒別的法子了麼？
    小璃環顧四周，房子破爛不堪，勉強能遮風擋雨，小小兩進房，一間外房放著幾件破舊家具，內間一張木桌，兩張殘舊小床，缺一隻床腿的地方已用磚塊墊起，薄薄地鋪了些稻草，堆著一床舊被。唯一稍完好的是靠牆的一張大木櫃。
    小璃慢慢走過去，輕輕打開櫃門。
    櫃裏空空蕩蕩，胡亂扔著小璃與叔叔還有荊瞬的一些衣衫和幾幅舊被單，在這些衣物的最底下隱蔽處收著個小小的布包。
    小璃心頭一動，提了布包出來，坐到床上，輕輕打開。
    布包裏麵是兩件小小的衣裙，一件是湖藍色的華貴錦緞外衫，細細繡著精美的雲紋，另一件是桃紅色搯金挖雲褶裙，衣衫沉甸甸地，麵料非常地好，光澤柔和，細膩軟滑，除了領口白色的緞子略微發黃外，色彩依舊跳脫鮮豔。
    阿瞬道：“這是你的衣服，你跟我說這是你小時候穿過的衣裙，不過你叔叔不準你穿。”
    小璃默然了一會，伸手去撫弄那件上衣上的雲紋。
    忽然有什麼硌了手指一下。
    小璃把衣服提起，當啷一聲，落下個物事。忙俯身撿起，細細地看。
    那是一隻小巧精致的如意卷雲長命鎖，長長的金鏈，精美的金鑲玉邊，入手暖潤滑澤，一麵刻著些似草非草的吉祥圖案，另一麵卻是幾個古怪的篆文，端祥了半天，卻是一字不識。
    提起那鎖，撫弄了一會鎖下垂落的細碎流蘇，心想這玉鎖如此精臻貴重，必非凡品。看來這女孩從前可能也是富貴人家的女兒，不知道怎麼會與家人失散，流落到了這裏，說不定這鎖就是與家人相認的憑證，無論如何可不能失了這鎖。心頭暗想，一邊把那小鎖連著那包衣服細細包好了藏在櫃底。
    小璃站起來拉過阿瞬。阿瞬年紀雖小，站起來卻比她要高出許多。小璃微仰起頭，望著阿瞬的眼睛，認真地說：“阿瞬，從此以後你就是我親弟弟了，我們兩個隻能相依為命，一定要好好地生活下去！”
    自己是被隕石擊中而穿越來的，這可是千百萬分之一的機會，按穿越定律來說，除非再中這千百萬分之一的機會被這個世界的隕石再次擊中才有重新穿越回現代的可能。
    不由得苦笑起來。即然暫時回不去，隻能來之安之，走一步看一步，再找找有沒有別的可能回去的方法。
    阿瞬又露出了吃驚的表情：“你沒事吧？你現在真的很奇怪，你從前都是過一天算一天的，什麼都懶得去做，常常說當了乞丐皇帝都不屑去做，如今你……你到底怎麼了？”
    小璃苦笑一下，拿起櫃中的一件破衣，嗤地一聲撕下一幅衣襟，“拿去，洗洗臉吧，髒成什麼樣了！”
    阿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握著那幅衣襟便去門口已被廢棄的井邊打水洗麵。
    小璃看他出去了，心頭卻愁腸百結，這家徒四壁一窮二白地，拿什麼來過日子啊！
    一麵想，一麵也撕了一幅衣襟到阿瞬那裏去洗洗臉。
    阿瞬正低頭洗麵，聽見她走過來，轉頭一笑，還掛著晶瑩水珠年輕的臉在朝霞中閃閃發光，烏黑的眉毛斜飛入鬢，漆黑清澈的眼睛閃動著明亮純淨的光彩，雪白的牙齒更是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望著阿瞬帶著傷痕卻依然年輕俊美的臉，小璃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