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讀作「chànà」，是瞬間的意思，最短暫的時間單位。梵語（Ksana），意譯為“須臾”、“念頃”，也就是一個心念起動之間，以現在的時間計算，大約等於七十五分之一秒。所謂“少壯一彈指，六十三刹那”，可見刹那的短暫。佛教經典《仁王經》中提到：“一彈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滅”。
    一彈指之間，即已含有六十個刹那。
    卡卡醒來。就像他的入睡，毫無征兆。
    他醒來是在一張柔和的床上，映入眼簾的是白色的牆壁和金色的床單。四周空無一人，窗外是一片明豔豔的火紅，緋紅色的火焰花絢爛地開放，明明滅滅。不遠處的花叢中傳來斷斷續續的竊竊私語。是兩個負責守衛的熾天使，品階似乎不低，他們沒有發現卡卡的蘇醒，繼續消磨著天堂的美好時光。因為生命過於漫長，時間太多，天使們基本上都不會急切地幹著某事，所以閑談和流言由此而生。
    盡管那些家夥把聲音壓得極低，卡卡還是能清晰地聽到。他的屬性是風，跟拉斐爾一樣。風中傳播的東西就像他親耳聽見。
    “那家夥怎麼樣了？”一個問。
    “放心吧，還在睡。”另一個聲音較粗獷的回答道。
    “其實索菲亞大人不用把事辦得那樣複雜，直接把他……就行了。”
    “總要回憶起來才好。自己是誰，為什麼這樣做。直接有一個人跑到你麵前來說：陛下，我來接您回宮，禦座上那位其實是個空殼。人家會以為你是瘋子。”
    “啊，希望這個混亂的天上回歸正常。”
    “所以才需要米迦勒的鐵拳。”
    卡卡在靜默中閉上眼睛。他們沒有發現他醒來，其實是因為他一動都沒動。他覺得太累了，仿佛有什麼吸取了他的力量，就在不久之前。
    他還在火焰園。熾天使們似乎在策劃著什麼。在這裏他孤立無援。
    卡卡是孤獨地生於天使樹上的果實。他沒有父母。想要後代的天使，會取用自己的基因，製作胚胎並於樹上結卵直至成熟，天使和卵是由血脈相連的。卡卡沒有這樣的聯係。在天使之國，有的情況下——比如跟惡魔大戰的時候天使犧牲得太多，智天使們就會收集死去天使的靈魂的碎片製作胚胎，以補充天使數量的不足。卡卡就是這樣誕生的。所以他的誕生沒有人表示歡欣，不過是完成了一件工作，天使的數量到達了基準線上。
    米迦勒要見他。他昏迷在這個火焰園裏。這就像是一個陰謀。那麼帶領他前來的那人知不知道這個陰謀？卡卡難以判斷。事實上，如果天使有所謂的兄弟姐妹，雅麗其實像是他的姐姐。他記得她從獨孤園的白色小徑上走來，帶他去見識外麵的世界。獨孤園相當於幼年天使的孤兒院。因為被送來這裏的基本上都是無人認養的小天使。
    卡卡再度昏沉沉睡去，有什麼令他無法醒來，盡管他的焦慮像一個破敗的鼓，連他自己都覺得目前的處境岌岌可危。
    卡卡又一次醒過來，看見了一頭金色短發的雅麗。隨著頭發被剪到齊耳的高度，她的優雅和自信仿佛被蒸幹，如今隻剩下行單隻影的一抹神魂。
    “你……”
    “別說話。”雅麗低聲地在他耳邊說道。“我帶你離開這裏。你能起身嗎？”
    卡卡艱難地翻轉身體，不知是躺得太久還是其他什麼緣故，他覺得渾身僵硬，沒過一會兒就細汗連連。
    現在，他們悄悄行走在火焰園地下的黑暗長廊中。這裏守衛稀少，而且戴著淺色風帽穿著侍女的白色長袍很能迷惑人。多虧了卡卡身材纖細，這一襲女袍才沒有顯出一絲違和感。看著謹慎地走在前麵的雅麗卡卡沒有克製住，問她：“為什麼？”
    “快走。他們要留下你。火焰花的芬芳淡薄，但會使人產生迷幻，隻有特殊的天使或者藥物可以克製。我在你房間的香爐裏偷偷加入了些許茴生草的汁液你才能從中蘇醒。”
    “你知道……這些？”
    “當初米迦勒走出神塔不僅背負著虛無天使的侮辱還有他的精神渲染。米迦勒為了拔除這些束縛他的精神刻痕，把自己的靈魂打碎了。”
    打碎靈魂。這是怎樣的疼痛？這痛苦簡直無休無止，因為傷痕不會治愈，靈魂的裂縫永遠存在。卡卡似乎感受到了這痛苦。但他已經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所以我其實是他的靈魂碎片？”他問，言語的時候感覺胸口有什麼在滴血。
    嗬。是心嗎？
    “是之一。他有很多靈魂碎片，分散在天界各處。這樣即便是握有神座的虛無天使也沒有發覺。所以米迦勒看似深受打擊變得一蹶不振繼而顯得癡傻也沒有人覺得有多奇怪。”
    “所以你當初接近我是為了監視？”
    “是保護。他們跟我說是為了保護你。”
    “他們？他們是誰？此刻你又為什麼出現在這裏？你的工作已經結束了呀。我在這裏，已經很安全了。”
    “你聽我說。我其實有個妹妹，雙生妹妹，叫做潔雅。她負責守護另外一塊碎片。然而不久前，她死了。他們說她死於地獄的暗殺，但他們不知道我和妹妹之間其實一直有著隱隱約約的心電感應。我見到了她臨死之前目中所見。刺入她胸腹的是火焰劍。”
    “火焰劍？”
    “對。那柄惡魔無法拿起的火焰形態的利劍。”雅麗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像是祈禱或者彌撒。“殺死她的是米迦勒。或者說是重新融合而成的米迦勒。他已經壓抑太久，徹底癲狂了。”
    卡卡感受到了極度的寒冷，他的聲音有些哆哆嗦嗦：“那麼，那個……碎片呢？”
    “被吸收了。或者說是死去，永遠的。”
    卡卡回憶起那個夢中的小天使，毫無疑問他是米迦勒靈魂的一部分。他孤獨而弱小，遇上什麼事情隻會悄悄哭泣，滿懷悲傷和無奈，就像是——迷失的善良。
    所以說，在天國醒來的“那位”是猛獸一樣的存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