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在九龍灣的街巷裏見到顏遲，已經是第二天的正午。
    三年未見，顏遲依舊。烏發黑眼，中等身高，體型偏瘦，但很有力量感，修長的手指，指腹留有厚重的繭，如同她的精神，包裹著鋼鐵般的堅硬。
    桃撲上前。顏擁抱了她。
    她們在快餐店就餐，漢堡、薯條和可樂。
    顏遲問：“你怎麼找上這裏來了？”
    S市離港島雖說不是很遠，但也不近。而且能“恰好”遇上行蹤不定的她，這簡直是“刻意”了。
    “是魯道夫吧。”顏露出一個模糊的微笑，她的笑，像是桃的笑。
    餐畢，顏遲帶著桃都去了她在九龍的一個暫居點。那是一間簡單但很整潔的兩室的房子，沿街的入口處掛著“私人牙醫診所”的招牌。顏推開門的時候順手將“暫停營業”的招牌揭去。裏麵有些悶熱，但不難受。
    “你開始做牙醫了？”桃都不免覺得好笑。她第一次見到顏的時候，對方在外的身份是外科大夫。“一個殺手，職業卻是醫生，真是獨特的‘愛好’啊。”
    “我現在已經有產科執照了。”
    “啊？”
    “四個月前。在香港大學醫學院被授予。”
    “你想要做什麼？”
    “跟我來。”
    外間是牙科診療的場所，靠內有齊全的休息室。從走廊下去，通往地下車庫，畢竟港島的土地很精貴。車庫之下，還有迷宮一樣的管道。有些是已經廢棄的市政管路，有些則是專人新建的通道。足足走了一刻鍾，桃都來到了顏遲的秘密基地。桃知道，這裏才是老肯達（對於少女桃都來說魯道夫·肯達確實已經很“老”了）的目的。
    “知道威廉·華萊士嗎？”顏說。
    “那個寫詩的英國人？”
    “不。這樣說吧：你聽說過‘黑羊’嗎？”
    西方人討厭黑，因為在西方世界裏，黑色隻在別人的葬禮中出現。故而黑羊也就不受歡迎了。“白羊中的黑羊”用來指某個人很壞，是邪惡的，意思與害群之馬差不多。而在古代獻祭的時候，稀有而不祥的黑羊，是必定的首選。
    “‘黑羊’。注定的‘犧牲’。是指那個人嗎？你還跟那人有來往？”
    “不。其實是……”
    顏遲摁下指紋。一道電動門從裏打開，裏邊燈火通明，就像是一個小型醫院。不，說醫院有些誇張了，但相比於一個產科診所卻是一點都不差。瘦小的亞裔女子躺在蒼白的床上，她不知是睡去還是昏迷，虛弱地閉著眼，滿屋子都是維持她生命體征的設施和儀器。與消瘦的四肢相比形成巨大反差的，是她高高隆起的腹部。
    “這是？”
    “她快生了。還有一個月。因為腹中胎兒的瘋狂掠奪，母體營養不良。”
    “是那人的？”
    顏點頭。
    “這樣的……這樣的……孩子出生，會毀掉母親！”桃驚訝道。
    “這是她期望的。”
    桃的臉色變得模糊難辨，流露出一種哀傷的扭曲：“什麼樣的母親會期盼生下怪物的孩子！”她緩緩地將手撫向病床上的產婦，那人還很年輕，皮膚卻幹燥而龜裂，除了體溫已經沒有多少暫存的活力。“而你的期望是什麼呢，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