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後當卡卡再次回憶起來的時候一直在想：當時怎麼就會跟著這個陌生女人走呢？是因為某種賭氣？還是內心深處湧起的好奇？並且覺得這個身材單薄的女性不會構成威脅？
    很久以後卡卡一直為此深感後悔。
    他小覷了“死之盟約”作為其存在的基石，他忽略了威脅不僅僅是暴力可以完成，他沒有盡全力去分辨平凡和異常、真實和虛假。不，也許正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陷入了名為“人類”的幻境，並為此付出代價。
    而現在，他還不知道前方在等待著的是什麼。他的腳步介乎輕盈和沉重之間。他的呼吸平穩。輕盈就似麵前這名為“荷盒”的女子，起步有如舞蹈；沉重卻像彼時背負梅芙拉爾的達達。
    “哥哥真的在麼？”卡卡開口，他們似乎越來越往人跡罕至的所在而去。
    “在呀。”
    “他……還活著嗎？”在那樣地被割開喉嚨砍去了頭顱之後？
    “活著吧？”荷盒給出了模棱兩可的答案，爾後，她微微一笑。她的微笑，像是毒蛇的紅信子，誘惑著吸引著撕裂著。
    卡卡的腳步停止在了一扇巨大的銀白的門前。門楣上用拉丁文篆刻著“腦室”的字樣。旁邊有英語的注釋：禁止入內。
    明白。沒有絲毫修飾。
    “這裏是……？”
    “進去看看吧。”
    “不，等等……”卡卡還來不及說完，或者說是，來不及阻止，門，打開了，發出一聲轟然巨響。或許並沒有什麼巨響？那響聲隻存在於卡卡的腦中，像是一閃而過的星星的白光？
    門之後是一個通道，那裏麵還有各色小門。荷盒一個響指，其中一扇金色的小門橫向打開來。
    “這是……什麼？”看著眼前的景象，卡卡不知該露出怎樣的表情。震驚？驚訝？還是畏懼？主啊，請你原諒我的鄙陋，我以前的所作所為，不管是分屍還是切腹，都不及它的十分之一！
    說起來，其實並不血腥，連一點血液的鮮紅色都沒有。在一個個注滿金色液體的玻璃器皿裏的，是粉紅的帶著暗黑紋路的被剝去了堅硬外殼的柔軟的腦，有一些下麵還留有一部分臉部骨骼和肌肉組織，殘留著某些為人類時的表情，隻是因為在液體裏沉浸得久了，反而顯得猙獰而恐怖；另一些卻很幹淨，隻是單純的腦組織，不同的回路部位還安插有各色電線。每一個玻璃器皿上都貼著標簽，注釋以腦主人的姓名以及一些不知其涵義的數字。卡卡一眼望去，足足有五六十個之多，不，或許已經超過有一百個，數目眾多的，人類的，大腦。
    而且，沒有腐臭的味道。沒有福爾馬林的味道。代之而起的是一股甜甜的幾以膩人的獨特的香味。
    像是罌粟的香。卡卡這樣覺得。
    “這裏可不是什麼標本室。”荷盒說，她輕柔地微笑，像是麵對著自己親愛的孩子們。“這些都是活著的。會幻想，會做夢，會思考，隻是沒有軀殼，相聯。”
    密密麻麻的線路和導管，將一個腦與另一個腦相聯，來來去去，構成了令人眼花繚亂的網格，猶如一個巨大的，蛛網。
    卡卡說：“也許它們想的是：不如死去。”
    荷盒不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