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蒙蒙亮。整個京城還在沉睡之中，街上幾乎空無一人。
    青彥穿過薄霧的街道，腳步輕柔，無聲無息，像是害怕驚醒到什麼。遠處，天邊露出魚肚白，隱約有星的殘象，一閃一爍。凝望著天空，青彥不禁心一沉。一連幾日星象皆為大凶，城中的百姓能像這樣安靜地沉睡的日子究竟還能持續多久。這樣想著，不一會兒便到了南城門。守城的士兵還在打盹。青彥上前喝斥了幾句，出示了令牌便出了城。
    風微涼，拂過他墨藍色的袍，衣角輕揚。今天的他不似往常一身素白，選了一件墨色的外套，隻因天還沒有亮透，白色終究太紮眼。出了城門，眼前的景象一下子荒涼了許多。偶爾也有稀稀落落的村莊，更多的是田，一片連著一片。
    走了些許時光，田野開始少了起來。遠處的鹿山已隱約可見。雖然從城中到護城河的路不算太長，但青彥此刻已經開始後悔沒有騎馬出行，畢竟那要省事多了。說實話，他還從未起這麼早過。上頭壓下來的案子不查不行，自是要先去護城河看看。起這麼早也是為了省事。昨日邀天麟同去護城河，那小子居然一口回絕，還說什麼“我可不想被城中的姑娘們還有城外的鄉下妹子們擲果盈車”什麼的，一想到可能出現的萬人空巷的景象，青彥皺緊了眉，加快了步子。
    又走了一會兒，青彥便站在了護城河岸邊。
    說是護城河，其實也不是什麼大河。很寬，但不是非常深，兩岸平緩，慢慢由淺至深，岸邊雜草叢生。看這個情形，失足落水的可能性幾乎沒有，那就應該不是意外。青彥沿著河岸緩緩地走著，風吹得他直犯瞌睡。今天是第六個五日，不知會不會出現第六具屍體。想到這兒，青彥一震，腦子頓時清醒了許多。他俯下身，仔細查探草叢中凶手可能遺留下來的蛛絲馬跡，尋了好一會兒卻什麼也沒發現。正當無奈想起身，一絲白色的光亮引起了他的注意。走近一看，是一隻白玉簪。
    青彥從袖中掏出一條方巾，左手撩起垂下的衣袖，裹著方巾小心翼翼地撚起這支簪。溫婉的白玉，無瑕，光潔，應當相當名貴。稍長，硬度也並非一般的玉能比，看樣子也不是本地所產。青彥拿著這支簪細細端詳。樣式倒很普通，末端有細小的裂紋，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美中不足啊。青彥這樣想著。然而細看這裂紋，整整齊齊，不像是鑄造時的無心之失，或許還暗藏玄機。他轉過玉簪，背麵的末端刻著一朵芍藥，旁邊還繡著一個字：紅。青彥的心驟然縮緊。紅、紅藥……唇邊緩緩吐出這幾個字，眼神瞬間變得迷離，看著簪上的芍藥慢慢撫摸著繡紋，又突然握緊。這一握，指尖轉動了簪的末端。“嗖”的一聲，另一端竟彈出了一根與簪一般粗細的鋼針！沒有來得及躲開，那針劃過青彥白皙的指，虎口被刺的出了血。凶器！腦中頓時閃過這個念頭，青彥又拿著簪細看，突然聽見水聲。
    青彥聞聲而望。這一望竟讓他的額頭冒出了汗。河邊一個緋衣女子背對著他，身姿婀娜，步履輕緩，慢慢向河中心走去，單薄而蕭索。她伸長著手臂，空握著拳，像是要抓住河中心的什麼東西。不好！她要自尋短見！青彥一驚，慌忙跑過去，汲水而奔。河水漫上了小腿，冰涼。“不要做傻事！”青彥向她喊，那女子卻充耳不聞，自顧自地走著。青彥追上她，伸手攬她的腰，意外感覺有熟悉的溫度。那女子一驚，身體微微顫抖，猛然間轉過臉。美豔。臉上的濃妝未擦洗幹淨，眉角有殘留的粉黛，慵懶而妖嬈，腰間的布料細膩，穿的也是分外的華麗而露骨。青彥盯著她，似曾相識。
    兩個人站在河邊，都不說話。僵持了好一會兒，那女子垂下眼，望青彥的手，冷冷地說：“你弄髒了我的衣服。”青彥回過神，猛然鬆手，看向她的腰間，方才被簪刺的傷口還在流血，滲入了她的緋衣。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青彥道歉。“就算真的有什麼想不開的也不要尋死啊。”他有些擔憂，畢竟一條人命。
    “我何時說過要尋死？”緋衣女子瞥了他一眼，甩開他的手。
    “你……”青彥語塞。好心救人卻被人挖苦，正覺得鬱悶，卻望見又來了一個人。
    “小姐！”一個黑衣男子在遠處喊，身姿俊朗。她跑過去，裙裾翩飛，抱住那男子的腰。
    “小姐怎麼這麼不當心！”那男子嗔怪。
    “格桑，我看見我的母親。”眼神悲哀卻不流淚。
    她隻是太累了，走到河邊，看見她母親，溫柔地笑，向她招手。於是她自然地走過去，想要握她的手。可是那都是幻覺。格桑撫她的長發，為她披上風衣，又彎下腰去抱起她，把她的頭按在自己胸口。
    “安心地睡吧，小姐。”那女子溫順地靠著他的肩，突然回頭望青彥，眼神過分的冷，看得青彥心口一顫。
    究竟是在哪裏，見過的那一張臉，很遙遠的地方。他伸手按住太陽穴使勁地揉，卻想不起來。
    罷了罷了。他想，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