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天麟收起微笑，望著對方凝重的表情，不像在開玩笑。
    “京城裏來了很多生麵孔，著裝打扮並不是中原人，也不像商人，而且個個訓練有素身手不凡，倒像是什麼秘密組織。”
    “你多心了吧。京城是大都會，天天人來人往，怎麼會沒有生麵孔。說不定是江湖上什麼幫派集會，不是朝廷能管的。”
    “是就好了。這些天夜觀星象，隱約有天狼星出沒，微顯紅光，是凶相。昨日皇帝召見我，命我調查一樁案子，還賜了調派人手的令牌。”青彥從腰間解下令牌，放在桌上。
    天麟拿起令牌左右端詳。“就這麼一塊簡陋的紅木牌子啊。傳說中皇宮裏最具權威見牌如見聖上的令牌至少也該是金的吧，老頭子也太小氣了，唉。”
    “這不是重點笨蛋。”青彥沒好氣地說。
    “犯不著罵人吧。你個小白臉。對了，什麼案子這麼重要，一般殺人放火貪汙什麼的不都歸刑部管麼，找你這個遊手好閑的將軍幹什麼。”
    青彥皺眉，不想跟他一般見識。
    “本不該我管。可皇帝偏要我去查也沒辦法。刑部那幫人的辦事效率你也知道。這案子我粗略了解了一下，是有蹊蹺之處。就是前一陣的浮屍案。”
    “哦，略有耳聞。就是一個月前開始在護城河每隔五日便有一具屍體浮上河麵的事吧。因為不歸兵部管所以也沒多留意。聽說死狀極慘，麵部都血肉模糊辨認不清，也沒人認領，就一直沒辦法破案。有傳言說是鬼怪作祟。哈，總不能去抓鬼結案吧。”天麟說罷喝幹了杯中的酒。
    “怎麼會是鬼，要有的話也是人心生鬼。不過這還不算最蹊蹺之處，重點是自從第一具屍體出現之後，朝中要員就一個個性情大變，禮部戶部吏部工部戶部尚書侍郎均出現怪異舉動，而且都是在案子發生後，隻有兵部沒有發生過這種事了。”青彥臉色凝重。
    “怎麼個怪異法我怎麼沒察覺，前些天還跟著父親去戶部尚書府赴宴，不是好好的麼。”
    “這又是一怪。表麵上好像一切如常，實際上像是變了一個人，外人無法察覺，與他們親近的人一下便能感覺出來。比如那個戶部尚書，一個月沒有陪兒子練劍，一回家便進書房，也有一個月沒碰他老婆了。”
    “天哪，這種事你都知道啊。你去偷窺了？哎喲看不出來啊。”天麟趴在桌上竊笑。
    “你別胡思亂想好不好，是皇帝說的，我不過轉述給你聽罷了。”
    “皇帝也不應該會知道這種事啊。”天麟一臉疑惑。
    “皇帝也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簡單。人心難測，那些宮中要員哪個沒人監視，說不定現在還有人在監視我們呐。”青彥歎了口氣，仿佛在嘲笑天麟的不諳世事。
    “看來這次的案子不簡單。查到什麼沒有？”
    “就這點全跟你說了。其實我也沒什麼頭緒，才來讓你幫忙的。你那什麼堵坊怡紅院小混混啊認識得多，消息也應該滿多的，幫忙查查吧。”
    “你個臭小子什麼意思啊。”天麟氣得拍桌子。
    “開玩笑的看不出來啊。其實我認識的人就沒幾個，更別說信得過的了，不找你找誰啊。”青彥依舊麵無表情。
    天麟猛地捶了青彥一下，笑著說：“你不說我也會幫你的麼。”又放下手中的酒杯小聲嘀咕：“整天麵無表情鬼才看得出是在開玩笑。”
    “表情這種東西早在十年前就弄丟了……”輕的像風的話語，一瞬間天麟仿佛看見他眼中流露出的悲傷，然而一眨眼又消失無蹤。
    “嗯？”天麟詫異。
    “嗯？怎麼了。”青彥若無其事。
    天麟盯著青彥褐色的眼珠，頓了頓：“沒事。公事講完了吧，今天陪我好好喝兩杯，別想溜啊，我可不管青蘭會不會罵你。這幾天你不在可無聊死了。”天麟仿佛哀求道。
    “好了，本就沒打算走。我跟青蘭說了我在宮裏，她不會找來的。”
    “你啊真是。以後別再騙她了。都快跟她成親了，做個好丈夫吧。”
    “不如你娶她啊。”青彥一臉無所謂。忽然砰得一聲，青彥一閃，差點被酒杯砸到。
    “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混蛋一樣。”天麟看上去很生氣。
    “好了好了知道了喝你的酒吧。”青彥看著地上酒杯的碎片，“又要賠了……”
    就這樣兩個人有說有笑又打又鬧，酒瓶空了一壺又一壺，不知不覺到了黃昏。
    夕陽西下，染紅了一片天，天空頓時變得姹紫嫣紅，整個織雨軒都沐浴在這一層紅光之中。青彥拎著酒杯靠在欄杆上，望向遠處。街上的人陸續散去，小販們也開始收攤回家，隻有對麵的花街晶瑩耀眼，仿佛才正要開始最輝煌的時刻。
    黑色檀木的桌子上，天麟已經喝的趴下了。對麵的青彥麵不改色，眼神依舊清澈。
    “喂，我跟你說啊，你要聽我的話，真的要好好待青蘭啊，她那麼愛你。你也要好好愛她知道麼？”天麟語無倫次。
    “唉怎麼辦呢，這種事情做不到的。不是說了麼都丟在十年前了啊丟掉了怎麼再撿回來……”青彥輕聲歎息，緩緩地趴在桌子上，緊緊環著雙臂，仿佛是要嵌進去一般。
    “喂，你喝醉了麼？”
    “醉了。”
    “騙誰啊喝醉了還一本正經的……”
    青彥不理會天麟的調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不願意出來。
    突然抬頭，聽見一陣琴聲。泠泠淙淙，如山間的清泉，冰冷而又清冽。從未聽過的曲子，一陣婉轉一陣激昂，卻有抹不去的哀愁，真真切切地鑽進了聽的人心裏，指尖一下下地撥動，每一個音都勾起根根神經。青彥按著胸口洶湧而上的悲傷，急切尋找彈奏的人，卻遍尋不著。那琴聲仿佛在躲著他的目光，隱隱約約似有似無。
    醉……醉了罷。青彥心想。又聽見耳邊低低的吟唱。
    “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為誰生……”
    蒼涼的嗓音混雜著琴聲充斥著四周的空氣，他捂著耳，低下頭，一閉上眼便出現那片鮮紅如血的花海，滿目的紅，雲彩一般捉摸不定，掩藏著後麵微弱而又清亮的光，他想揮手撫開那片朦朧，卻無能為力。她在那裏…她在那裏…是她……就在後麵！恍惚中拚命叫喊，卻發不出聲音。
    不要。不要。不要！他緊皺著眉，竭力製止自己繼續沉溺下去。醉了…醉了，我是醉了……分明是要找借口掩飾什麼，青彥慌亂的整理自己的思緒，含糊不清地說著這幾個字，沉沉地睡去。
    對麵燈火通明的花街閣樓上，一個豔妝的紅衣女子輕輕地把手放在琴弦上，止住了琴音。起身，憑欄而望。玉一般白淨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一雙黑得發紫的眼珠，直直地、直直地盯著窗外對街那個素白的背影。
    “青彥。”她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