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是哪個年頭的老房子了，溥玉雙手插兜裏，跟著宋耀走在斑駁的巷子裏，昏暗的路燈打在一身校服的宋耀身上，讓溥玉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好像走在前麵的人不是宋耀，而是他當年深夜等著下晚自習的那個少年。
    “玉少，我奶奶現在年紀大，記憶不大好，你可得費點耐心”
    宋耀拉著書包帶子，不安的回頭，如此說道。
    溥玉點頭。
    溥玉背著光，宋耀看不清溥玉的樣子，溥玉不矮，比王小九高一點，宋耀卻因為年少吃苦個子不太高，隻能到溥玉的脖子那兒，宋耀仰著頭，看著陰影下溥玉的下巴，宋耀看過太多好看的女人，這麼好看的男人，他沒怎麼看到過，隻有兩人腳步聲的巷子裏，不知道為什麼，宋耀好想抱溥玉。
    宋耀的家比想象中還要糟糕一些，溥玉跟著宋耀走進去，看著一室一廳的破舊房間眉頭微微皺在了一起。
    是一間通房，一個房間一個客廳，廚房和廁所溥玉沒看見，可能在裏麵的房間裏，燈的亮度很足，照的每個角落清清楚楚，客廳東西不多，一具深藍色舊沙發對麵是一台還保持著一定厚度的電視機，電視機下麵的電視櫃看上去年頭也不小，格子裏堆著許多書。
    宋耀掛上書包，拍拍沙發，讓溥玉坐，“你放心坐，我奶奶特愛幹淨”
    溥玉坐下，宋耀拿著燒水壺準備去燒水，這會兒，一個穿著秋冬睡衣的老人從裏麵的房間走出來。
    “耀耀回來了？”
    宋奶奶笑的開心，眼睛亮亮的，卻在看見溥玉後微微一愣，“耀耀，這是？”
    宋耀按下熱的快的燒水鍵，扶著宋奶奶坐下，“奶奶，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們班主任，關紅雪，關老師”
    嗯？溥玉微微一愣，好個臭小子，還知道他另外的名字，可為啥說他是班主任？
    “哦！關老師！”，宋奶奶明顯激動起來，拉住溥玉的手止不住的顫抖，“我們耀耀給你添麻煩了吧！”
    溥玉盯著宋耀，宋耀給溥玉擠眼色，溥玉低頭，反握住宋奶奶的手，“沒有，宋耀在學校表現很好，成績也很不錯，班上的學生和我們老師都很喜歡他”
    隻不過到了晚上就會脫褲子營業而已，溥玉看著宋奶奶，心裏吐槽。
    溥玉查了宋耀，成績優異，德智體美樣樣表現良好，在同學和老師中的口碑都很好，還是他們年級的級草，這樣的他誰又能想到會在晚上成為高級會所裏的頭牌呢。
    宋奶奶聽言，高興極了，忍不住拍溥玉的手，“是麼，是麼，這孩子吃苦呢，委屈呢，靠老師您們多費心了！”
    溥玉笑著點頭，“好”
    宋耀給溥玉泡茶，乘機把溥玉的手從他奶奶手裏奪過來，宋耀坐在他奶奶身邊，看著溥玉皮笑肉不笑的喝茶，憋笑，“奶奶，關老師是來做家訪的，想了解一下我家裏的情況”
    宋奶奶點頭，摸索著從兜裏掏出一副舊的老花鏡，頗為嚴肅的戴上，“這麼晚，關老師辛苦了，關老師有什麼想了解的就盡情的問吧”
    茶不是什麼好茶，況且，溥玉不喜歡喝花茶，溥玉放下茶，咬牙看著宋耀，撥弄左手中指的戒指，“奶奶，我想問一下，每天晚上宋耀都隻上一節晚自習，那他晚上是幾點回家的？”
    還沒說完，宋耀就差跳起來的堵溥玉的嘴，宋奶奶卻沒溥玉想象中的激動，而是突然垮下臉，不安的握住蒼老的手，點點頭。
    “老師，不好意思，不是我們耀耀不想上晚自習，你也看到了我們家裏的情況了，耀耀苦，晚上他找了工作，要去上夜班，別說晚上，他經常是淩晨才回家的”
    宋奶奶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拉著宋耀的手，“我的孫兒苦，他媽死的早，他爸又不是個東西，到頭了還攤上我這個多病的老太婆···”
    溥玉舌頭抵著腮幫子，沒想這臭小子騙他奶奶還騙的挺完美，宋耀撇嘴，氣鼓鼓的看著溥玉，眼睛眨巴眨巴的動。
    溥玉覺得這樣下去不行，他來可不是做什麼家訪，他來是要問他奶奶的事，所以溥玉想切主題了，他主動拉過宋奶奶的手，輕輕摩挲。
    “年紀大了，身體難免不好，如今奶奶是宋耀唯一的親人，宋耀喜歡你愛護你都還來不及呢，怎麼能說攤上呢”，看著老人的眼神柔和了，溥玉輕笑，“正是奶奶你管的好，宋耀才會這麼優秀呢”
    年紀輕輕就想傍人。
    “看奶奶的手就知道”，溥玉看著宋奶奶的手，“宋耀心疼你，一點苦都舍不得你吃”
    宋奶奶年輕時是王小玉的陪讀，那個年代也叫貼身丫頭，貼身貼身，宋奶奶當年是陪王小玉讀書寫字的，自然手養的嬌嫩，不像吃苦的人。
    宋奶奶笑，“耀耀是舍不得我吃苦，不過我啊，年輕時家裏不錯，跟著的小姐又心疼我，要不是我那個不是東西的兒子，我和耀耀不至於現在這樣”
    終於套出話了，溥玉挑眉，“再泡杯茶來，我不喝花茶”
    宋耀乖巧的起身後，溥玉對上宋奶奶的眼睛，“小姐，奶奶年輕時候聽著洋氣，什麼小姐啊”
    宋奶奶卻沒了方才的笑容，抿唇，眉頭顫了顫，“哎，一個可憐的小姐，我們小姐人長的最標致了，琴也彈的好，字也寫得好，就是可憐，二十多歲就去了，她去了，我還留在那裏做什麼呢，沒想回來，過著，過著，就過成這個樣子····”
    不管怎樣樣，溥玉覺得宋子文這差事辦的不錯，按壓住心裏的激動，溥玉坐近些，放柔聲音，“奶奶年輕時候還有這樣的故事呢，聽著像電影裏似的，難怪宋耀優秀，原來是奶奶出身好，不知道是哪個大院裏出來的？”
    宋奶奶平日裏鮮少有人陪著說話，年輕時又過的鮮豔，如今有人問起來，忍不住傾訴。
    “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我出身那時候倒是一般的，因為我媽媽在王家當幫廚，我又上著學，先生才讓我陪小姐讀書，那時候我那樣的家庭都是讓男孩上學，可我媽媽激靈，好像早知道我會跟著小姐似的，打小就讓我讀書，學生看我學的不錯，又念著我比小姐大三歲，會照顧人，十二歲時就跟著小姐一起上最好的學校了”
    說著，宋奶奶笑，“關老師你不知道，當時整個胡同，好多家裏不錯的女孩都沒讀書呢，就我讀了”
    溥玉點頭，想象當時他奶奶年幼的樣子，可他想象不出來，王小玉留下的照片寥寥無幾，他爺爺還不讓他們看，可是聽宋奶奶這麼說，溥玉倒是聽的出來王家很寵愛他奶奶王小玉，當時剛建國不久，好多軍人家庭對孩子還沒那麼精細，可王小玉就已經有一個陪讀的女伴了，還上最好的學校，這女伴還是挑選從小就讀書的幹淨女孩子，可見王家很重視他奶奶。
    “我們小姐單名一個玉字，這人也跟這玉字一樣的，是個玉一樣的人兒，我陪著她那麼多年，就沒看過比她更好看的女孩”，宋奶奶摩挲自己手，“王家就她一個女孩，她跟我玩，喜歡我，有時候晚上都要同我一起睡，那時候先生很嚴厲的，不許她出門隨意跟人說話，最多也就幾個熟悉的同學來和她玩”
    宋耀又泡好茶了，這次泡了兩杯，給宋奶奶嚐了口後，宋耀起身給宋奶奶揉肩，“奶奶，我怎麼沒你說過這些，我以為我們家一直這麼落魄潦倒的”
    宋奶奶傲氣的撇嘴，“你奶奶我年輕的時候見過不少世麵呢！這些都好多年前了，我們老人家說這些你們也不愛聽”
    溥玉不想宋耀打斷，抿了口茶，繼續探話，“倒真像電影裏演的，不過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後來怎麼去的那麼早···？”
    這句話，又讓宋奶奶不高興了，老人家取下老花鏡，揉了揉眼睛，“都說女孩嘛，嫁的好，那就好一輩子，嫁的不好，那就毀一輩子，我們小姐啊，嫁錯了”
    最後三個字，老人家居然有些哽咽，“嫁錯了人啊，這女孩就得苦一輩子，我們小姐苦啊，苦到二十多，花一樣的年紀就去了”
    溥玉十指用力的扣在一起，“他丈夫對她不好？”
    老奶奶眉頭皺在一起，“不好？倒也不是，可你說好吧，又好像不對，那個姑爺啊，是頭狼，我們小姐是塊玉，你說狼怎麼會養好玉呢？”
    “這話是怎麼說的，不好也不是，好也不是，那當年為什麼你家小姐要嫁給他？”
    這個問題似乎戳中老人家的什麼痛處，宋奶奶突然一個激靈，雙眼發直，“你瞧瞧，關老師，我這老人家嘴碎，你好好的家訪被我扯到天邊去了，宋耀，趕緊的，這麼晚了，給老師做點吃的去”
    這個老人明顯沒有自己想象中的糊塗，溥玉站起來，阻止宋耀，“不用，這麼晚了，是我打擾你們的休息，今天我就是想來看看宋耀家裏的具體情況，他眼看就高三了，我們老師要多關心關心”
    說著，示意宋耀送他出去。
    走到門口，溥玉握住宋耀的脖子往巷子外走，一邊走，一邊輕聲開口，“你他丫騙了老子一百萬還讓你奶奶住這兒？”
    宋耀脖子疼，滿臉通紅，“我也不想啊，可是錢花完了嘛”
    溥玉想罵宋耀不是個東西，又忍住沒說，手上用力，“你奶奶對我不放心”
    宋耀點頭，“那是，你第一次上門，還虧的我激靈給你一個班主任的背景，不然我奶奶剛才那些話都不可能對你說”
    嗬，溥玉放開宋耀，“這麼說，我以後得經常來你家做家訪了？”
    聽言，宋耀眉開眼笑，也不管有沒有人看見，雙手掛溥玉脖子上，整個人貼著溥玉，踮起腳，“真的？你以後要常來我家？”
    溥玉點頭，“你奶奶看來知道的不少，我得繼續套話啊”
    哈哈哈，宋耀笑的花枝亂顫，就差嘟嘴親溥玉兩口了，“老師～那耀耀等著你上門來訪哦～”
    艸他媽的，溥玉看著這個頂著李青川的眼睛，卻完全不一樣的妖精，抬手推開，“誰他媽是你老師”
    宋耀嬌嗔一眼，又摟上溥玉的腰，“怎麼了，說不定老師隔兩天還想艸學生呢”
    多年沒逛窯子，溥玉居然對這樣的調情有一絲詫異，抬手，溥玉給了宋耀一巴掌，結結實實的一巴掌，嚇的溥玉彈開好幾步，貼在牆上一動不動。
    “知道怎樣才能傍上我這樣的有錢人麼？”，溥玉看著一動不動的宋耀，沉聲開口。
    宋耀捂著臉搖頭。
    溥玉掏出煙點上，“你得像這煙一樣”，說著，溥玉把煙塞宋耀嘴裏，兩手撐在牆壁上，低頭看著愣住的宋耀，“讓我來點”
    說完，溥玉懶洋洋的轉身，雙手插兜慢悠悠的向著巷子外走去，宋耀愣愣的看著溥玉的背影，吸了一口，卻被嗆到了，宋耀不會抽煙，可他還是把那隻煙抽完了，抽完了，宋耀轉身，看著昏暗的巷子，發瘋一樣跑回家裏。
    雙眼通紅的，宋耀跪他奶奶跟前，“奶奶，你今天表現的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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