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1.不如不遇傾城色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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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溥玉一直以為李玉冰不收他為徒是因為自己琴技達不到李玉冰的要求,那畢竟是李玉冰,十指婉轉能出天音的人,可今日,他看著李玉冰眼底難掩的冷漠才恍然大悟,那曾經在他跟前緊閉的大門似乎拒絕的並不是他。
    劉紀文眉頭微微皺在一起,聽著眾人議論紛紛,都在猜測王雁峰與關舟發生了什麼爭執居然不顧如此場合發這麼大的脾氣,尤其是李玉冰那句話,無疑是火上澆油。
    關舟的臉色在怒斥後又煞白,最後他看著驚恐懵懂的溥玉,握緊拳頭,低語似的,“孩子沒錯”
    這四個字,劉紀文瞧見了李玉冰臉色的變化,便抬手拿起酒壺給關舟和王雁峰斟了酒,斟完了,劉紀文似乎在思考他是否要給李玉冰斟,劉紀文坐中央,李玉冰在最邊上,劉老似乎在思考距離的問題,這時候杜立寒走上去,接過他老師手裏的酒壺給李玉冰斟了杯酒,斟完,又陸續為其他幾位斟了酒,酒滿杯,劉紀文站起來。
    “晴空萬裏無雲,梅樹立夏成蔭,不是冤家不相聚,且飲一杯濁酒,愜意看風輕”
    劉老開口,眾人起身舉杯,王小九起身把一杯酒放進還在愣神的溥玉手裏,輕輕一碰,陪他幹了這杯,待眾人飲下,劉紀文朗聲一笑,“今日我這生辰也算有說有笑,有罵有嗔,有畫有音,如今就差一樣了”
    杜立寒順著他師傅的話放下最後一道題,劉紀文指著他出的題,“再吟上一首詩,今日的梅園也就足了”
    劉老化解了尷尬,眾人也不再議論,王雁峰事後頗為有愧的回敬了劉老一杯酒,也忍不住感歎自己一大把年紀了還這麼衝動,關舟沉默不語,眼神慈愛的看著溥玉,有些擔憂,隻有李玉冰,一如方才的冷漠,也沒覺得給劉紀文難堪,連杜立寒倒的那杯酒也隻是抿了一口便放下。
    最後一題作為壓軸當然得是今日的主人公劉紀文出才像樣,如劉紀文所說,今日的梅園就差吟詩一首,所以劉紀文出的是一句詩,答題者對上下句就可。
    隻見白紙上字跡狂草,筆鋒霸道,從右往左,”春天和、白日暖,且莫思歸去,須盡笙歌此夕歡”
    劉老給的彩頭甚至張狂,他指著那句詩,“誰對的好,我就寫上,把這詩送給他”
    劉紀文的字如今在市場上不算最為火熱的,但大家都可預見不出十年,劉紀文的字將價值千金,而且能一上一下,與劉老合詩,作為小輩,這牛能吹大半生!
    這倒是稀奇,連瞧著的杜立寒都是一驚,梅園多年不開,劉老也許久見客,大半身入土的人了,早已沒了當年的文韜武略、指點江山的豪氣,劉老隱世多年,卻寫出了這句詩。
    王小九拉著溥玉歸座,見他看也不看劉老的詩,就給溥玉又倒了杯酒,“爺爺們吵嘴而已,放心,不是凶你,你琴彈的這麼好,又拿了彩頭,一定是我家老爺子嫉妒了,我爺爺那人我跟你說,小肚雞腸起來,也是不得了的”
    溥玉卻不覺得是王雁峰嫉妒,他看著王小九,“那為什麼李老師也說了句我擔不起這個玉字”
    王小九不知道,他隻知道他爺爺奶奶都不喜歡關家,但他爸爸媽媽卻覺得溥玉很優秀,值得深交,自小都很縱容他溜出去找溥玉玩兒,所以王小九覺得應該是他爺爺和關家爺爺年輕時鬧過不愉快才這樣的,大人有時候真奇怪,教育小孩子要心胸寬闊,有容乃大,自己七老八十了,卻還在鬥氣。
    “看來你爺爺年輕時得罪不少人啊”,王小九不想溥玉覺得自己有錯,所以這麼說。
    但他這麼說,溥玉也覺得很正常,他們關家從一蹶不振倒如今的風光大盛,全是依靠他爺爺的各種手腕在商界裏崛起,不可能不留仇恨的,可他不懂,王家是官家,李玉冰又是從小就不沾染人情世故的,怎麼他爺爺會得罪這兩人。
    溥玉這兒心底一團麻,其餘人卻已心腸澎湃的開始對詩,這是最後一題,方才不敢露麵的,不想露麵的,這會兒都由不得人了,小的不想上,老得也非要讓他們上,進一回梅園恐怕就是一生一次的事了,再不濟也要給自己和家裏露露臉。
    一時間,對詩的吟誦此起彼伏,連王小九這桌另外三個看著挺小的小孩都站起來開了口,戰戰兢兢,坐下時還一頭的汗,這時候王小九就覺得自己”文盲”挺好的,這學霸也有學霸的壓力啊。
    等這些學霸露完臉了,學神該出場了,張錦芳盯著王小九,“小九,起來對一對”
    王小九一時間覺得他家芳哥喝多了,但張錦芳不喝酒,怕傷嗓子他隻喝茶,王小九皺眉,“為啥”
    他一個”文盲”,何必呢,不對人至少不會笑,他要是去對了,那就說不準今晚回去要挨他家老子的嘲諷了。
    張錦芳看著王小九沉眉,“你好歹也擔著京城四少的名兒,今兒這種場合,你得給劉老麵子”
    “那我們王家的麵子怎麼辦”,王小九反問,“芳哥~~”
    張錦芳卻不同意王小九的想法,“對詩但憑情景,又不是讓你立刻吟出兩句絕世之句,你去對一對也是對劉老的一種尊敬,別怕出醜,有我和立寒在呢,誰敢笑你”
    王小九十分糾結難受不樂意的站起來,這一站倒是差點嗆著了他爺爺,王雁峰眯著眼睛不解的看著他寶貝孫子站起來,尋思著這是什麼意思。
    隻見王小九仰頭幹了杯酒,沉眉盯著劉紀文,“劉爺爺,我來對您的詩”
    劉紀文眉頭輕輕一皺,低聲跟身旁的王雁峰開口,“我以為你孫子是要去上廁所”
    誰說不是呢,王雁峰咳了兩聲嗓子,看著他寶貝孫子,頭回覺得刺眼。
    王小九舔了舔嘴唇,胸膛起伏,拿出期末考試的架勢,握著雙拳,大聲開口,“夏日熱,夜晚長····嗯····,友人飲酒散,··嗯·······醉躺半路兩悲歡!”
    說完,王小九咳了聲,像是在回應他爺爺似的,點了點頭,坐了下去。
    “夏日熱、夜晚長,友人飲酒散,醉躺半路兩悲歡···”,齊崢又念了一遍,有些不解。
    不解的好像不止齊崢,劉紀文看著王小九開口問,“為什麼與朋友飲酒喝醉這種放縱之樂最後卻是兩悲歡?”
    王小九哪猜到居然還有提問環節,又站起來,看著劉老,“喝醉了是爽,這不第二天要早起上班,想著想著,就樂極生悲了嘛”
    撲哧一聲,最先笑出來的居然是一直在旁默默無聞的方青咕,方青咕低著頭,肩膀聳動,讓人瞧不見笑臉,卻可猜測其過分的笑意,方青咕這一笑,就讓其他憋笑的人一下子跟著笑出來了,連帶張錦芳和溥玉,王小九委屈的看著他家芳哥,是他要讓他起來對詩的,京城裏誰不知道四少裏有個草包啊,哼。
    王小九坐下,嘴巴嘟起,氣鼓鼓的也不吃東西了,王雁峰望著他家寶貝孫子,沉沉的歎了口氣,居然沒了方才的謹慎,有些釋然的點頭,說,“孩子一片誠心”。
    劉紀文看著王雁峰,“我當年不該幫你請人,這孩子可惜了··”
    王雁峰卻擺手,“不不,很好,小九這樣就很好”
    這就是王家最讓人不懂的地方,王小九的樣貌怎麼看都是一個矜貴十足的公子哥,卻活生生被王家養成了個俗人,為人隨和,偶爾還有土味愛好與品味,王小九小時候是孩子王,整片胡同的孩子都聽他的話,就因為他這人一點架子都沒有,和什麼樣的孩子都能合。
    王家是官家,笑是笑,但說是肯定不敢說的,眾人和氣的笑了兩聲就自覺的住了口,劉紀文輕輕的歎了口氣,看著杜立寒,“你看你們四個也好意思讓最小的先上,還不給他端盤他愛吃的芙蓉豆沙包去”
    杜立寒輕輕一笑,點頭,“是,老師”
    芙蓉豆沙包此刻並不能治愈王小九脆弱的心靈,王小九別過頭不吃,張錦芳便夾起來放進王小九盤子裏,“好了,我們小九詩是作的不好,可我們實在啊是不是,這些人就會口上念念風花雪月,哪像我們小九,還要為扶貧攻堅作努力呢”
    那是,王小九傲嬌的點頭,“你們吟詩作對又怎樣,又不能幫助百姓脫貧致富,空談誤國,實幹興邦!”
    說完,王小九覺得自己說的沒錯,又高高興興的吃起了芙蓉豆沙糕,齊崢眉頭輕輕一皺,看著王小九,無奈的點點頭,又不知為何笑了笑,為何笑,他一時間竟然有些摸不著頭腦。
    劉老都提了四少的名兒了,張錦芳和溥玉對視一眼,自己先站了起來,這可巧了不是,他剛站起來,李絲柔也站了起來,兩位絕世美人四目相對,王小九是沒看到什麼心心相惜的火花,眾人倒是鼓掌一喝,興奮起來。
    張錦芳抬手,“先請吧”
    李絲柔向來不和同輩客氣,何況是張錦芳,她看向劉老,微微躬身致意,便柔聲開口,“西邊塞、夜晝寒,一別行路難,花與人還事一般?”
    劉老這句詩是一句擊反,又包含了季節與時間,說好對也不好對,說難,仿佛也不難,隻是不容易出彩,李絲柔卻對的極其出色,尤其最後一句疑問,儼然是此夕別離後,西邊的故人想起友人,惦念那場春日宴會百花齊放,不知友人是否安好,上下兩句,渾然天成。
    眾人又是一片掌聲。
    李絲柔對的好,王小九挑眉,看著張錦芳,打趣開口,“芳哥,小心張家的麵子!”
    張錦芳不冷不熱的看了王小九一眼,站起來,“夏日炎、枝苦高,何處去不得,豔陽時節又蹉跎”
    恐是學神們被李絲柔激起了鬥誌,張錦芳話剛落,顧如風站起來,握著酒杯,眼神轉動,“秋野明,秋風拜,塘水漻蟲嘖,朝雲暮雨遠相和”
    說完,敬向杜立寒,杜立寒拿起酒杯,兩人在半空互敬,一飲而下,抿唇,“冬疏影,梅骨寒,催折安可得,不如不遇傾城色”
    張錦芳本來是聽著杜立寒吟完就準備看向溥玉的,這回子怎麼也該溥玉了,結果聽完,他愣住了,連溥玉也愣住了,就連”學渣”王小九也咬著筷子愣住了。
    幾位小輩對的情緒高漲,眾人也是聽的正高興,等聽到杜立寒那句不如不遇傾城色,眾人也愣住了。
    杜立寒開口本是有感而發,沒想吟完了,耳根一紅,麵色白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
    這聲笑是挨著上桌最近的一桌文豪們發出來的,“好個不如不遇傾城色!”
    伴隨這句,眾人的眼光紛紛指向杜立寒與李絲柔,前者麵色別扭,後者也沒好到哪裏去,李絲柔怎麼曉得杜立寒這會突然來句這個,十指相扣,別過了臉。
    春天和、白日暖,且莫思歸去,須盡笙歌此夕歡。
    西邊塞、夜晝寒,一別行路難,花與人還事一般?
    夏日炎、枝苦高,何處去不得,豔陽時節又蹉跎。
    秋野明,秋風拜,塘水漻蟲嘖,朝雲暮雨遠相和。
    冬疏影,梅骨寒,催折安可得,不如不遇傾城色。
    這麼一看,其實幾人都對的很好,李絲柔雖然隻用了單押,季節也沒對上,但是她最後一句實在太妙,張錦芳、顧如風、杜立寒三人對的更是工整,無一不合。
    可對的最好的當然是杜立寒了,一句不如不遇傾城色,一下子就把春日宴歡,別路難後夏日蹉跎時日,秋日思慕連成一串,這不就是春日宴上遇見心愛的女子,離別後思念不已,夏日何處都可去,卻因見不到思慕之人寧願蹉跎歲月,秋日蕭瑟,看著無花的池塘蟲聲唧唧,想著和女子分離的苦愁,等待冬日梅開,記憶中的女子就像這梅花一樣,如何攀折,既然不能,還不如不遇見為好。
    杜立寒和李絲柔曾經相戀,又赫然分手,一直都是流傳的緋聞,杜立寒突然來這麼一句,聽者自然都認為他是有意複合,誇讚李美人的味道,所以眾人一邊驚愕,一邊又忍不住笑,笑終究是年輕人的風花雪月,才如此爛漫鮮豔。
    連顧如風都忍不住搖頭,打趣的說道,“哎,想我一杯濁酒敬詩意,竟是為他人做嫁衣,當真無趣!”
    張錦芳的反應就十分直接了,捏住的茶杯幾乎欲碎,以他詩為鋪墊,杜立寒這是要誅他的心。
    劉紀文挑眉,杜立寒這幾年壓根就沒在他耳邊提過李絲柔這三個字,突然來這麼一出,劉紀文便站起來,慢悠悠的走下去,讓杜立寒取下卷紙,提筆蘸墨,一時間,熙熙攘攘的眾人安靜下來,都開始猜劉紀文會題誰的詩。
    若真論,那必然是杜立寒,杜立寒對的太妙了,一句就把前麵一眾給合了起來,但這樣的場合,寫杜立寒的詩就沒意思了,自家學生拿自家彩頭,回頭難免無趣,於是大家猜測會不會寫顧如風的詩,雖然張錦芳對的也不錯,但張家已經拿了一個彩頭了,李絲柔也拿了一個,顧如風作為南邊來的代表,不給個彩頭這實在說不過去啊。
    劉紀文寫,杜立寒看,看著看著,杜立寒的臉色徹底陷入寒冬,寫好了,劉紀文放筆,杜立寒卻不掛,劉紀文便笑,“掛啊”
    杜立寒抿唇,雙手僵硬的拿著白紙掛了上去,一時間,梅園安靜無聲,直到一聲破碎打破了梅園的這份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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