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為我老師準備生日禮物，他老人家七十歲，這狗又大又凶，不適合老人家”
    杜立寒蹲在少年身邊，看著對自己凶狠卻對少年溫順異常的狼狗，輕聲開口，少年卻一臉不讚同，“你怎麼知道這狗凶，你和它都還不熟”
    少年一動不動的盯著灰白色狼狗，滿眼都是溫柔，哪有對旁人的冷漠，杜立寒看出少年喜歡狗，於是引誘性的說，“你喜歡？你喜歡，我送你”
    少年正捏著狼狗的腮幫子逗弄，聽言，轉頭，一雙清澈黑白分明的眼睛冷漠的看著杜立寒。
    “為什麼”，少年問。
    杜立寒當然是為了少年的師傅，雖然作假畫並不為人尊重，但能畫出和真跡相差無幾的畫，那是怎樣的畫技，那可是寫意，大寫意啊！說來杜立寒自己都不信，他居然對這位作假畫的師傅有幾分莫名其妙的好感，哪怕他與他還未曾謀麵。
    “你喜歡，我送你，這不是很簡單的邏輯”
    杜立寒的回答沒有讓少年眼裏的冷漠消失，少年猛然站起來，看著蹲著的杜立寒，嘴角一絲冷笑，“師傅說，無功不受祿”
    說完，轉身離開，留下杜立寒站在原地愣住。
    聽曲的老板翹著二郎腿看著杜立寒，喝了口茶，“這狗，你是買還是不買啊”
    杜立寒轉頭，看著籠子裏對它眯著眼睛滿臉凶狠的狼狗，點頭，“買”
    杜立寒字冷梅，這冷梅兩字是他師傅所贈，杜立寒九歲拜劉紀文為師，那年正是臘月初九，劉老家院裏的梅花盛開，大雪裏，杜立寒跪在地上給劉紀文奉茶，劉紀文看著杜立寒一雙如寒潭似的眼睛，說了句，“這不該是一個九歲孩子的眼睛”。
    便送了杜立寒冷梅兩字。
    杜立寒看著買下的狼狗，想起少年的冷笑，想對他老師說，這世上小小年紀卻冷漠的人可不止他一個。
    張錦芳沒想杜立寒真去買了條狼狗，回頭問宋子文杜立寒是不是不正常，宋子文是張錦芳的經紀人兼助理，跟著張錦芳好幾年了，因跟著張錦芳，認識了不少貴人，杜立寒是其中最為特別的一個，在京城四少裏，宋子文敏銳的察覺到杜立寒的不一樣，那不一樣是說不出來卻能直觀感受到的。
    “想是貴重的東西送多了也沒意思，劉老眼裏如今還能入些什麼玩意，這狼狗我看挺有新意”
    宋子文這下午在給張錦芳商量接下來的行程，涉及到幾場國外的演出，宋子文尤其謹慎不想出差錯，這商量的正好，張錦芳猛然冒出這樣一個問題，宋子文這麼多年的經驗告訴他，但凡有關杜大才子的事，說好，準沒錯。
    張錦芳撇嘴，撐著下巴，“哼，王小九那張嘴，說啥立寒就聽啥”
    宋子文挑眉，轉移話題，“小九爺那是你們的寶貝弟弟，能不寵著，張老板，你看劉老的生辰那天的時間我已經給空出來了，你上次跟我說要舉辦個聚會，我聽著不是小事，不敢馬虎的準備···”
    張錦芳嘴上讓溥玉不要馬虎起台，回頭卻已經開始著手幫襯，聽言，點頭，“這昆劇裏但凡有點臉麵的人都請，你看著周到些準備，這次不是小事，我要幫著玉兒開劇院，這能不能成還不知道呢”
    宋子文聽言，眉毛一挑，站起來，“你放心，我一定準備周全”
    杜立寒忙著給他老師準備生辰，溥玉和張錦芳開始準備起台，王小九卻在短暫回城之後再次回到了鄉裏，這次他回來帶了不少東西，還開了他媽媽的車，一輛黑白色的牧馬人，王小九媽媽是軍人出身，他家算得上的文武雙全。
    回來，大清早，王小九不想吃食堂，王小九回寢室，正好看到齊崢在吃早飯，王小九看表，八點四十六，按照齊崢的習慣，這早飯吃的有點晚了，四目相對，王小九不說話，齊崢也不說話，豈止是不說話，僅相視一眼，齊崢便低頭繼續認真吃飯了。
    這晚點的早餐有些豐富，蔥花烙餅，小米粥，煎雞蛋，還有一碟小籠包和兩碟泡菜，王小九有點餓，齊崢又不邀請，王小九一腳踹開自己房門關了進去。
    齊崢看著王小九緊閉的房門放下碗筷，這一桌的早點看著像一人份？
    王小九為人雖然脾氣大驕縱，但卻不會讓人不快，工作認真負責，對人嘴上碎，心卻很好，齊崢想起王小九來之前他們領導叫他去辦公室。
    “齊崢啊，我們這兒要來尊大佛你知道吧”
    齊崢點頭。
    “哎，我們商量來商量去，還是決定讓他和你住”
    齊崢是司法所所長，直屬司法局，嚴格上說，鎮書記無權幹涉他任何事情，沒扶貧工作之前，齊崢和鎮上領導沒接觸過幾回，後來因扶貧工作，才有了些領導與被領導的關係，所以對於領導毫無商量直接宣判的結果，齊崢是不快的，
    “為什麼”，齊崢問。
    “你脾氣好啊”，書記突然一改嚴肅，給齊崢泡茶，語重心長，“小齊啊，這尊佛太大了，不敢出絲毫岔子啊，這政府我們看完，就你脾氣好，有見識，為人沉穩話少···”
    說了大通好話，齊崢聽煩了，“好，那他住我那兒所有事得我說了算”
    於是，王小九住進去的時候連張床也沒有，那是齊崢決定的，他要給王小九點下馬威，紈絝子弟的那些個毛病他齊崢可不想忍受。
    可王小九太出乎齊崢的預料，毛病是有，卻很奇怪，那些毛病似乎很容易讓人接受，王小九作為名門子弟，紀委出身，待人卻意外的隨和，又真誠善良，他來不過兩個月，村裏的貧困戶都認的他，沒人不誇好，帶著產業技術培訓隊伍一戶一戶的走，自己花錢給貧困戶買家禽小仔，還有果蔬種子，不怪那些貧困戶喜歡他，經常給他送東西。
    齊崢知道王小九對自己也是好的，隻是兩人出身相差太多，價值觀明顯不一樣，有些好，齊崢無福消受，自尊這種東西，出身貧寒的齊崢尤其有。
    齊崢上班，留了一桌子早點在桌上，王小九翹著二郎腿看著一桌子的早點，想齊崢是來不及收拾呢，還是特意給他留的，想了一會兒，王小九覺得早點快冷了就不愛想，直接拿出碗筷吃了起來。
    好吃，回家吃過大廚手藝的王小九還是覺得好吃，王小九打小就崇拜廚師，周歲抓周，王、張兩家幾輩人寶貝的看著王小九跳過書、跳過槍、跳過琴、跳過錢，最後爬到一旁抓了個饅頭放嘴裏啃，一屋子的就笑了，王世濤就知道自己兒子沒啥出息。
    王小九才不信，他覺得喜歡吃怎麼了，他外婆說能吃是福，他爺爺奶奶也說吃飽喝足是人生大事，王小九打小喜歡廚師，自然，就挺喜歡做飯好吃的齊崢。
    齊崢下班回來時桌上是王小九吃過的殘羹剩飯，還有一副沒有洗過的碗筷，王小九多硬氣，他是真的不會洗碗，齊崢收拾，開始準備晚飯。
    蒜泥白肉，紅燒魚頭，蔥爆雞丁，清炒小白菜，番茄雞蛋湯，齊崢坐下來，頗為滿意的看著自己的傑作，蒜泥白肉和紅燒魚頭他尤其多加了辣椒，想來，這頓飯，王小九是能感受到自己想緩解關係的誠意。
    六點半，七點，七點半，八點，八點半·····，九點，齊崢看著冷掉的飯菜，拿出手機，看了半響，卻還是放下。
    今兒駐村第一書記回來了，回來就帶著王小九樂樂嗬嗬的下了村，齊崢因為今天有兩個調解案就沒跟著去，九點，村裏的老人睡的早，不至於這個點還在入戶，正這麼想，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王小九回來了。
    王小九是摸著肚子回來的，今兒下村人貧困戶給他烤紅薯吃，特好吃，他一口氣吃了三四個，這會兒正漲肚子。
    四目相對，齊崢滿目冷意，王小九挑眉，看著桌子上的四菜一湯，“你在等我？”
    齊崢點頭。
    嗯？他們不正吵架麼？王小九摸著肚子走過去坐下，“你等我幹啥？”
    “吃飯”
    艸？王小九看著飯菜，咽了口口水，“怎麼，你還想毒死我？”
    齊崢跟不上王小九的思路，看著王小九摸肚子，“吃過了？”
    王小九點頭，又覺得烤紅薯不算吃過，於是又搖頭，齊崢起身，熱菜。
    一邊吃，王小九一邊忐忑，每個菜齊崢吃了他才夾，喝湯也是，齊崢喝了他才喝，王小九小心翼翼就很安靜，齊崢不大習慣，於是問，
    “這麼晚？”
    王小九點頭，“有家的豬掉水溝，去幫忙了”
    聽言，齊崢上下掃了眼王小九的衣服，幹淨如初，王小九順著齊崢的眼光看，看了，就笑了，“我不會捉豬”
    齊崢挑眉，想自己變傻了，他居然認為王小九會動手捉豬。
    既然不會，齊崢疑惑，“那你為什麼會回來這麼晚？”
    王小九吃了口魚肉，頗為惆悵，“你說大家都在幫忙，我先走吧，也挺不好意思的”
    齊崢點頭，是，這時候幹部哪怕在現場幫忙協調也是好的。
    沒想王小九接著說，“畢竟那豬是我趕下水溝的”
    嗯？齊崢拿住筷子的手頓住，“你把豬趕下水溝做什麼？”
    王小九撇嘴，有些失望，“我想看豬會不會遊泳”
    齊崢便沉默了。
    飯後，王小九感覺齊崢知道了自己的錯誤，似乎在主動求好，頗為滿意，看著齊崢洗碗的背影，王小九拿出瓶啤酒，一邊喝一邊在齊崢身邊晃悠。
    “齊所長，周末有沒有空，跟我回城逛一圈啊？”
    齊崢認真洗碗，不言。
    王小九就給齊崢喂了口啤酒，“齊所長，怎麼沒有空？”
    齊崢洗完了，擦手，點頭，“有空”
    王小九嘿嘿笑了兩聲，這就是和好了！
    來上班之前王小九在心裏做各種小抄啊，想怎麼讓齊崢主動承認錯誤悔悟萬分的給他賠禮道歉做頓好吃的，沒想到學法的人就是不一樣，一個周末就搞清楚自己的錯誤了。
    和好了，王小九就跟著齊崢屁顛屁顛的進齊崢屋裏，王小九從小獨生子，頭回和差不多的同齡人住一起他興奮，結果進屋，除了牆壁和地板，裏麵所有的家具全是齊崢之前用的二手貨，那些書籍也像往常一樣被放在地上，用報紙蓋著，王小九歪頭。
    “那些家具呢？”
    齊崢走過拉開座椅，“送人了”
    說完，想起什麼，抬頭，看著王小九，“不過你放心，那假條我既然寫了就一定還！”
    王小九咬牙，手裏的啤酒瓶哐當一下摔地上，“齊崢，你他媽真夠絕”